鄧嬤嬤決然赴死時天際正好炸出了一道驚雷,而后便是傾盆而下的連綿大雨,從青石磚瓦滴到飛瓊檐角,再直直地砸向光禿禿的地面。
在覷見鄧嬤嬤滿頭是血、臉色青白一片的死狀之后,婉竹便再也受不住心內冒出來的那股要把她整個人撕為兩半的鈍痛,身子一歪,便如秋日里被風雨擢打的落葉一般顫顫巍巍地倒了下去。
李氏倏地從太師椅里起了身,蒼白著臉望向上首的齊老太太。
齊老太太先是掃了一眼廊柱旁血肉模糊的景象,再望向了下首神色殷殷切切,盼著她能從嚴處置的杜丹蘿,堂內之人各懷鬼胎、吵嚷一片,可唯獨婉竹肚子里的孩子實屬無辜。
“你和朱嬤嬤一起把婉姨娘送回碧桐院,再去回春館請個大夫來。”她嘆了口氣,面容里涌現兩分疲憊,只吩咐身邊的心腹嬤嬤道。
齊國公與胡氏俱是一愣,正欲說話時卻見齊老太太揚起手止住了他們的話頭,矍鑠暗紅的眸子里掠過不容置喙的決斷。
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了。
齊國公上前一步,訥訥道“母親,可太后的壽禮那兒”
“我會想法子。”齊老太太掃了一眼神色難掩慌張的齊正,有滿心滿腹的勸語要說,可想起這兒子過分中庸的冒失性子,便也只能把話生生地壓了下去。
幸好他們齊國公府還出了個像衡玉一般英年有為,進退得宜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這個主母卻不得不偏心齊衡玉一些,連帶著也要護住他留下來的婉姨娘。
任誰都能瞧出此刻齊老太太的不虞,縱然杜丹蘿不忿她不追究婉竹過錯的做法,可到底是不敢再刻意地出聲攛掇些什么,以免招致來什么無妄之災。
只是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卻沒有把婉竹打入萬劫不復之地,而只是折損了她身邊的一個嬤嬤,怎能不讓杜丹蘿氣憤
昏黃的燭火中,她與胡氏在無人留意的時候四目相對,胡氏最為了解齊老太太的性子,知曉她是對今夜的事起了疑,便給杜丹蘿遞去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眸色。
窮寇莫追。既不能一擊徹底打垮敵人,倒不如明哲保身、徐徐圖之。
李氏惦記著暈過去的婉竹,齊老太太正兀自煩心,也只有伺候在她身邊的紫雨瞧見了杜丹蘿與胡氏的這點細微動作,只是她人微言輕,瞧見了也只
能裝聾作啞。
雕窗外的天際里隱隱顯出兩分明亮的曙光來。
齊老太太枯坐在羅漢榻上,不管身邊伺候的婆子和丫鬟們怎么苦口婆心的相勸,就是不肯閉眼小憩一番,只不斷撥動著手里的佛珠,說道“這府里的人都打量我老了,也敢把我當猴兒耍,在我眼皮子底下鬧上這一出。”
紫雨只端了杯熱茶遞給齊老太太,自顧自地奉承道“老太太是奴婢活到這么大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誰敢把老太太當成猴兒耍,奴婢頭一個要與跟她理論。
齊老太太年輕時剛硬果決、手段狠辣,可年老了以后卻又不可自抑地心軟猶豫,對身邊伺候的丫
鬟也是愈來愈和善,聽了這話后她也扯動了嘴角,只道“驚迎也是官宦小姐的出身,這幾年替我把齊國公府管的井井有條,老二遠在西北,她一個人帶著枝姐兒和伯玉也不容易,我便多照顧些二房。誰曾想她卻以為我耳聾目瞎,與杜氏勾結著在太后的壽禮上做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