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山東鐵定遭災,不過看樣子倒不是大災。”
金幼孜在大明湖畔和人說話。
人很多,從十余歲的毛頭小子,到頭發斑白的老漢。
這些人此刻都站在面對大明湖的方向,而金幼孜背對湖面,在苦口婆心的說話。
“……百姓遭災,朝中必然會賑災,這就是施政之術,看似簡單,可里面的東西很多,從籌集錢糧,到如何運送,派誰來賑災,誰來督查,如何安撫災民,如何組織他們自救……”
“這一切都是實務,是在書本里學不到的。”
有人問道:“金大人,那您的意思……咱們還學不學了?”
金幼孜說道:“圣人學問自然是要學的,可不要埋頭學,要抬著頭,一邊學學問,一邊要躬身。”
那些人大多面無表情,聽到躬身時,更是各種反應都有,大多是不屑。
金幼孜看在眼里,心中唏噓著道:“要躬身去探問世事和實物,否則下筆千言,實則空洞無物。再漂亮的文章有何用?難道能救災?”
金幼孜不小心就犯了忌諱,有人反駁道:“金大人,學問能救災!”
“是,本官失言了。”
金幼孜的花白撫須被風吹拂著,他的眼神蒼涼,嘴唇蠕動幾下,說道:“沒了優待,要活命就要靠務實,再多的錢糧也經不起坐吃山空,所以學實務吧,不管是種地還是經商,總得給自己找條生路。”
那些人的眼中多了憤恨,卻沒人說話。
金幼孜的聲音漸漸嘶啞,嘴角的白沫越來越多。
“別想著兼并了,地方官一旦包庇,被查出來就是流放,兼并的那家也全數流放,不能做了。”
“圣人的學問本是從實務中來,所以你等也要到實務中去,去重新找到儒學的好處,要發前人之未發……不要重走那些空洞的路。”
見這些人麻木,金幼孜只得下了猛藥:“陛下已經冊封了太子,大明的未來不會再有什么優惠,不要再想著什么兼并田地,廣收佃戶,沒了,再也沒了!”
他沒說出那句話,但是大家都知道。
——方醒將會成為帝師!
這是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后果。
氣氛漸漸沉重起來,金幼孜正準備通過此事來激勵這些人奮發圖強,右邊來了一騎。
“不是說不許打擾嗎?”
金幼孜不悅的看著隨從。
隨從下馬說道:“大人,興和伯進城了,還有漢王殿下一家。”
金幼孜本想呵斥,等聽到朱高煦一家子也來了,他就苦笑道:“那位來了不得了,本官去一趟。”
他上馬跟著隨從走了,背影還歷歷在目,人群中有人就罵道:“老狗!只知道捧臭腳!”
眾人默然,有人跟著罵道:“不去為了名教據理力爭,反而來打壓我等,果真是老狗!”
眾人都覺得無趣,有人提議去游湖,順便作幾首詩,于是人人響應。
“上船上船!”
“哎喲!各位大爺慢些,慢些,小心腳下。”
一個女人出現在畫舫的踏板側面,一邊揮舞著手絹,一邊喊道:“都是天上的文曲星,掉下去一個咱們可擔待不起,快扶著些!”
兩個仆役站在入口,伸手拉住要過踏板的讀書人,一一接上船去。
所有人都上岸后,一個仆役被吩咐去城中采買,他接了錢鈔,腳下只是一點,壓根就沒走船板,就上了岸。
船板收了回去,無聊的仆役把船板立起來,最高處也只到他的胸部……
……
“這一路本伯并未看到地方組織百姓自救,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