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者和黑面年輕人見到喬衡時,俱是一愣。
雖然他們之前已隔空聽到了這位觀主的聲音,但那聲音沉靜自持,實在不好判斷年紀。
在老者原本的設想里,這位未曾謀面的觀主至少已過而立之年,沒想到這一見面卻發現對方頂多剛過弱冠。
這讓他的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狐疑,然而在他對上那雙如古井深潭般的眼睛時,他心中的這點懷疑立時煙消云散。真正青年人的雙眼,該是崢嶸肆意的,如朝陽,如青竹,無論哪種,都不該是這種清冷疏離的。
這雙眼睛,活得太過壓抑。
一直跟在老者身后的黑面年輕人想的就簡單多了,他一看見這位觀主的樣子,就知道他們這次一定又是被一個裝模作樣的騙子給騙了。
他在肯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后,他的神經也不如之前那般緊繃了。他倒要看看這個裝神弄鬼的家伙能折騰出什么幺蛾子。
老者聽到鎮子上的居民稱這位觀主為谷真道長,便道“這位可是谷真道長”
“貧道正是。”喬衡伸手示意,“兩位請坐。”
這位谷真道長就像是常人招待來訪賓客一般,請兩人坐下。
他完全沒有如同老者之前預想的那樣端架子冷臉對人,反而異常客氣有禮,既沒有趾高氣揚,也沒有他之前見過的那些能人異士慣有的恃才傲物的壞脾氣。至于之前他差點被對方趕下山的事情,老者早就把它拋在腦后了。
黑面年輕人心中冷笑,莫不是聽見“皇命”二字怕了吧。
不論何時何地,喬衡在待人接客時,都秉持著絕不落人口舌這一準則。
他見老者坐下后,那個與老者同來的黑面年輕人仍舊站在他身后,便開口道“山路難走,這位居士遠道而來,不坐下休息一會兒嗎”
那黑面年輕人不說話,也沒反應。
那老者低聲斥責了這年輕人一聲。
這黑面年輕人才開口木木地說“謝了,我不用坐。”
見他如此,喬衡也沒再多說什么。
老者見這谷真道長禮節俱全,言行謙和客套,這反倒讓老者肚子里原先那副慷慨激昂的草稿不好拿出來說了。
他與喬衡寒暄了幾句,見對方始終不入套,只好直奔主題。
“道長可知而今天下適逢大旱此次旱情之廣堪稱百年難遇,江浙一帶災情尤為嚴重,赤地千里,秧苗俱死。官家下旨令各地減租放糧,可恨地方官員尸位素餐,陽奉陰違。如今,民不聊生,哀鴻遍野,賣兒鬻女已是常態,更有人食人之事發生。”
老者一改之前慢吞吞的說話語氣,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喬衡,直言道“道長既有大才,若心懷蒼生,何不代蒼生向天祈雨”
“老人家真是高看我了。”喬衡的面上顯露出幾分苦笑,這時的他終于有點像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了,既心憂天下,又擔心自己力有不逮。
老者心神稍松,這谷真道長看來并沒有自己事先想的那般心思深沉,這是好事。
他道“但試無妨”
老者又說“這百姓如今已是食不果腹,還能有什么是比現在更糟的嗎”
室內角落處有一香爐,白煙裊裊。
那谷真道長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者也不催促。
若是人的視線能化作利刃,他身后的黑面年輕人早已將喬衡捅了個對穿了。
過會了一會兒,喬衡回視著他,說“老人家既誠心相邀,我又有何理由推拒如此老人家可否告知我您的名諱了”
老者聽見他應了下來,面上毫不掩飾的一喜。接著,他竟是對著喬衡深深的作了一揖禮,他身后的黑面年輕人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
老者道“老夫顧忠,先在此謝過道長了。”
顧忠此名,本朝何人不知。他與梁相國在朝中分庭抗禮,二分朝廷。
如此,也難怪此人印堂中紫氣氤氳,內藏沖天文華,官氣橫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