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宸握緊盒子,“謝謝。”
“不對。”易遠伸手想要去奪,“這灌我用過,回去給你拿瓶新的。”
“不用,這個挺好。”紀宸攥緊手,把驅蚊膏塞進易遠夠不到的另一側兜里。
“哦,行吧。”沒來由的,易遠有點尷尬,他蹭了蹭鼻尖,“你大晚上,怎么想起來這兒了”
“這里能讓我想起些往事。”
清涼的風由北向南吹,岸邊漂浮著幾只螢火蟲,隨著晚風一明一暗。
“往事”易遠的胳膊撐在膝蓋,目光追著螢火蟲,“這么說的話,我好像也能想起些往事。”
“大概是四五歲的時候吧,那會兒我還住鄉下,有次我和我媽從小姨家出來,路過一條河,就跟這條差不多,但水很深。”
那天也像這么晚,易遠和媽媽看到了一個女人,正獨自河中央走。而河岸邊,還站著個六七歲的男孩,他一動不動,只是看著即將被水淹沒的女人,無聲地哭泣。
顧不上其他,易遠媽媽迅速鉆入水中。
擔心岸邊的男孩出事,救人前,媽媽囑咐易遠看著他,千萬不要讓他往河里沖。
小時候的易遠沉迷拯英雄主題的動畫片,那時的他,覺得自己在拯救世界。
為了防止男孩亂跑,易遠纏住他的腰,拼盡全力抱緊他。
可男孩不說話、也不掙扎,就像個被控制的玩具木偶,沒有上發條,就永遠不會動。只有不斷滴落的淚水向旁人證明,他是人,不是木偶。
得不到反饋,年幼的易遠又急又惱。那時的他說不出豪言壯語,也不懂什么叫勸說。唯一能做的,就是叫他不要哭,堅持抱緊他,防止他跑,不讓他怕。
事情過去了十幾年,易遠早不記得對方的模樣,但他死死盯著河岸的眼睛,還有隱忍的哭泣卻讓易遠記憶尤深。
“你說那小傻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即便現在想起,易遠還是很生氣,“水都到他媽脖子了,他還站在原地不動,除了哭什么都不會。還是光下雨不打雷的那種哭,半天連聲都不出,我當時還以為他是啞巴。”
“當年要不是我媽及時去救,他就真眼睜睜看著他媽死了。”
易遠抓了把蘆葦葉,越說火越大,“你是不知道,那小傻子比我高一大截,那么高的大個,連他媽都不敢救”
說到一半,易遠又自我安撫情緒,“也對,他那時也就六七歲,就算去了,八成也救不了,搞不好還豁出自己的命,這樣是最明智的選擇。”
“不行,我忍不了媽的,我還是覺得他腦子有問題。”自我安撫失敗,易遠的怒火再次爆發,“那是他媽,是親媽要是我,就算命不要了,也不能眼睜睜看我媽死”
“白眼狼,小混蛋”身邊的蘆葦被易遠連根拔起,“就這種小傻子,保準連義務教育都上不完就得去撿垃圾,睡馬路,吃塑料袋”
“他上完了。”紀宸音色平緩,隨著河面的風,中和了易遠的憤憤不平,“還考上了大學。”
易遠的嗓子被掐了一下,他有種極度恐慌的預感,“什、什么”
摻雜著仲夏夜軟綿綿的風,紀宸與他隔空對視,瞳孔中是河面的波光,還有積攢了十五載的童年記憶,“你口中的小傻子”
“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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