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思輕嘆一聲,說:“我們都還算好的,畢竟家大業大,家里也有人,日子都能過。就是當年那些普通藝人的后人……他們才是頂著漢奸之后的名頭生活的,日子過得很不如意,也常遭人白眼,小孩子甚至都不敢抬起頭上學。我們知道單義堂不是,可他們不知道,外界的那些人更不會知道。其實他們本該是烈士之后的,唉……”
羅四兩心弦猛地顫了一下,他知道單義堂的故事,他之前努力為單義堂翻案,為的是他師父盧光耀。可現在突然聽了唐易思說的這些事情,他心頭頓時沉重了許多,肩上的膽子也重了許多。
唐易思扭頭看羅四兩,他說:“四兩,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了,盧爺當年在收你的時候,就都跟我們通過氣了,我們唐家一直在等你過去,千絲唐家的戲法也一直在等著你。只要你過來,我們肯定傾囊相授。四兩,你真的是我們這些還在苦苦堅守的人最后的希望了。”
羅四兩看著唐易思。
唐易思內心有些激蕩,他眼眶都微微發紅了,他說:“我們不是沒有別的出路,以我們掌握的手藝,只要我們肯出來,一定能在魔壇上搏得一席之地。可為什么我們遲遲不肯出來,不是別的,只是那些受了污名屈死的人還在看著我們,四兩,為了那些死去的,為了那些還活著的……”
羅四兩伸出手抓住了唐易思握緊的拳頭,他也用力抓緊。羅四兩神情沒有什么變化,語調也很平靜,但他語氣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偷天換日必將重現天日,那些蓋了半個世紀的污名,也一定會被洗刷,這一天不會太遠。”
唐易思用力點頭,眼中有淚花在閃爍。沒有經歷過他們經歷過的那些憋屈和白眼的人,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內心感受的,更加不會理解他們憋屈了半個世紀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羅四兩松開了唐易思的手,他扭頭望向了窗外,窗外漆黑。車廂里面還是開著燈的,所以羅四兩在窗戶里面看見的只是自己,他發現自己的眼睛亮的有些嚇人,他低聲呢喃:“為了那些活著的,為了那些死去的……”
……
火車慢吞吞地開著,經過幾十個小時的煎熬,終于進入了湘西,開到了吉首。下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現在也肯定去不了張家了,羅四兩便和唐易思找了一個地方住下來。
又來到了吉首,羅四兩不免又想起了幾年前的經歷,當年他跟盧光耀就是到了這里,離著鬼馬張家就只有一步之遙,可是卻因為李義的事情,他們不得不折返回去,最后竟然連他師父都意外身死了。
現在又來到了這里,羅四兩有些睹物思人,心緒萬千。他也是勉勵調整自己,才將那些蠢蠢欲動著的記憶再度壓制下去。
他們來到了當地的一家不大不小的賓館,羅四兩和唐易思正要進去,卻聽見大堂里面一個肥胖的濃妝艷抹的老娘們在插著腰罵一個年輕小伙子。
“你說說你,啊,你到底有沒有偷拿客房里面的紙巾?別裝聾子,你只是個啞巴,又不是聾子。別低著頭裝聽不見,好你個家伙,我是看你可憐才收留你的,沒想到你這么貪小便宜,還敢偷拿東西,我告訴你,你這個樣工資沒有了。”
肥胖老娘們罵的特別起勁,連羅四兩他們站在門外都聽的一清二楚。而站在老板娘面前的那個年輕小伙子卻一直是垂著腦袋,任由對方把口水噴到他身上。
羅四兩也沒管那么多,他們推了門就進來了。
肥胖老板娘一看來客人了,便馬上喝罵道:“愣著干嘛,你是死人啊,去給客人拎東西啊。”
然后立刻轉換了一副笑臉,對著羅四兩和唐易思說道:“兩位住宿啊,住幾天,要幾間房啊,我們店的房間都收拾的很干凈的。”
年輕小伙子聽了吩咐之后才抬起頭,轉過身朝著羅四兩這邊過來,準備幫他們拎東西。
羅四兩也是這時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這一看,他卻是一愣,錯愕道:“大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