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疑自己怎么變得如此優柔寡斷,可要撥通那串號碼卻是逼著他自縊般困難。
在他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回信,命運的齒輪轟然轉動起來。
入夏的前一周,仙臺市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兇殺案。
死者為一家三口,從玄關到臥室,血跡以野蠻之勢染紅了整個屋子。
尸體四肢扭曲,不是缺胳膊就是下半身失蹤,醒目的警戒線將整個房子圍住,不少機關人員進出其中,可這個轟動全國的案子最后不了了之,成了懸案。
只有竹內春知道兇手是誰。
只有他知道。
花重金下的心理暗示沒了,光怪陸離的回憶和七情六欲翻涌撲來差點要了他的命
接到消息時,竹內媽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一身睡衣和從公司趕來的丈夫在醫院走廊上相遇。
已入夏,空氣逐漸悶熱,可醫院卻冷得叫人渾身發抖。
兩人站在急救室外,全程沒有交流。
等紅燈熄滅,決定生死的兩扇大門拉開,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兒子,竹內媽靈魂回體般撲上去嚎啕大哭。
她哭得太慘,整層樓的人都看來,竹內爸怎么抱怎么拖都沒法讓她冷靜,最后狠狠扇了一耳光。
空氣終于恢復寂靜,竹內媽傻了一樣軟倒在丈夫懷里,昔日柔情漂亮的杏眼直愣愣地看著那架小床被護士們推進隔間。
竹內春變了。
他的父母最有權力這么說。
脾氣暴躁,神情無時無刻不是惶恐的,昔日白皙的手臂被他抓出深深的血印,像是不認識自己的爸媽一樣,大吼大叫不停說著離遠點,離臟東西遠點
“別離開我爸爸媽媽別離開我”
竹內媽止不住眼淚,抱緊他不停說“不離開,媽媽哪兒也不去,春春啊你乖一點好不好啊”
竹內春發出困獸般的嗚咽,緊緊拽著她的衣襟,“好我乖,我乖乖的”突然他又開始大叫,“媽媽”
“媽媽在這,在這”
竹內春掙開她的手,用力抓撓脖頸,抓撓一切暴露在外的肌膚,赤血的眼睛像仇視敵人那樣對著她嘶喊“我只是想讓你們活著,我只是想讓時間倒退,為什么不可以,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竹內媽顧不得受傷,沖上去更緊地抱住他,“對不起,是媽媽的錯,沒有保護好”
“媽,我好疼啊。”
聞言竹內媽媽松開他,驚慌道“哪里疼”
竹內春攥著胸口的衣服,臉上全是淚,啊著嘴卻吐不出一句成型的話。
竹內媽已經幾宿沒有合眼,看見兒子這樣,感受不到疲憊,只想找塊地放聲大哭一場。
覆上兒子冰冷的手,隱忍著哭腔,一邊給他打理凌亂的額發,一邊說“不疼了,媽媽有在給你捂著,你看是不是不疼了”
在她的哄聲下竹內春慢慢止了顫抖,不久后在她瘦弱的肩頭沉沉睡去。
等病房恢復安靜,竹內媽掖緊被子,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迎面看見吞云吐霧,滿臉胡渣的丈夫時終于控制不住,壓抑地哭起來。
竹內爸抱著她,疲倦道“醫生說是抑郁癥,應激了很正常,等熬過這段日子就能”
“可他為什么會得病”竹內媽不肯相信,滿臉痛苦,“是我看著他長大,從那么小一只到這么大,前不久還在笑,為什么一眨眼就變了呢”
丈夫的臉愈漸陰沉,她知道這時候應該夫妻齊心,可她就是想不通為什么這種事會降臨在他們身上。
猶如疙瘩擠滿心頭,丈夫究竟在做什么工作她從沒過問,也許是傷天害理的事,是報應,所以他們的兒子才入了魔。
徒然她想起什么,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滴落,“是,他變了。”
從惹人頭大的混混變成了孝順優秀的兒子。
一樁樁一件件,所言所行的是從前絕對不會有的妥帖,可再怎么改變那都是
那都是她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