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天色就不好,灰蒙蒙的,連帶著屋里光線也暗,坐在院里納鞋底有風,吹起來冷颼颼的,于是顧蘭時帶了竹哥兒出門挖草根。
河邊蘆葦根最多,冬天河水少,地也凍得比平時硬點,來挖葦根的還有別人,要么賣掉要么剁碎了混著谷糠麥麩扔給雞鴨吃。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蘆葦多的地方自然也能被人用出花樣,蘆葦編的席子不少人家都有,蘆葦穗子能做笤帚,小孩折幾根蘆葦就能玩耍一天,葦根更是能入藥,有時藥鋪有人下來收,又或是自己拿去鎮上賣,價錢不高,但也能換幾個銅板。
顧蘭時拿著小鋤頭挖葦根,河邊只要人能踩的地方,干黃蘆葦早被割走,無論當柴燒還是塞進麻袋里墊炕鋪炕,都是好東西。
竹哥兒往里走了走,踩一腳濕泥趕忙退回來
,怕陷進泥里弄臟鞋和褲子,深秋時草鞋就換成了布鞋,弄臟多少會心疼,冬天洗鞋子也不方便。
顧蘭時抓著挖出來的葦根須子在地上撣撣,摔去一些泥土,說“明天要是天氣好,爹和狗兒去賣柴,把這些洗凈帶上,說不定能換幾個銅板。”
蘆葦根鮮著干著都能用,賣不完回來再曬干一樣的。
今天狗兒和顧鐵山上山砍柴去了,冬天柴火用的多,價錢自然高點,村里勤快的人隔三差五就弄一板車去鎮上賣,不然冬閑沒進項,在家里貓著心里也不踏實。
他倆挖了一筐半葦根,顧蘭時一拎竹筐,沉甸甸的,太陽沒出來,風一吹越冷了,他對旁邊正在挖的竹哥兒說道“不挖了,夠了,回家去。”
竹哥兒答應一聲起身,見他褲腿上沾了些泥點子,顧蘭時道“你這衣裳穿了幾天,也該洗了,回去就換下,省得夜里上炕弄臟被褥。”
“好。”竹哥兒背起筐子,兩人往村里走,顧蘭時往山坡那邊看了看,沒見著他爹和狗兒的蹤影,正要收回視線,看見半里開外一個高瘦身影從干枯的蘆葦叢中出來。
那叢葦子離河邊近,底下全是軟塌塌的爛泥,邊沿能割的已經被割走,再往里就沒人愿意進去。
裴厭背著一大捆干蘆葦往后山那邊走,即使看見這邊有人也當做沒看見,眼神沒有任何停留。
顧蘭時收回視線,上次葉金蓉裴勝幾個被打后,村里人對裴厭又是一陣同情,果然裴家人待他不好,心狠成那樣。
不過裴厭照舊不和村里人來往,獨自住在后山,只有下地干活時才能在路上碰見,他也不太說話,自顧自走過去。
裴家名聲變得不好,葉金蓉走路上都能聽見指指點點的閑言碎語,心里哪能痛快,她不敢再找裴厭麻煩,心里憋了一口氣,偶然發現村里人在說裴厭七歲竟能從山里跑出來這件事。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逢人就說裴厭命里帶煞,不但是個克星,還被深山的精怪小鬼附過身,更晦氣,不然,他一個人是怎么從山里跑回來的。
流言在村里傳來傳去都快變了模樣,但傳不到裴厭耳中,沒有人同他說話報信,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他沒有閑工夫搭理碎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