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太陽還在頭頂,顧蘭時和顧蘭瑜挖了草根往回走,兩人說說笑笑,不知娘今天會買什么好東西回來,說不定有好吃的。轉進村里,卻正撞上回來的裴厭。
顧蘭時心一跳,當著弟弟面沒敢多看對方,看一眼匆匆收回視線,只想快點進院門,不然他自己還好,萬一裴厭露了餡。
倒是顧蘭瑜惦念著上回裴厭救他的事,竟張張嘴想招呼一聲,欠了人家人情不是。
不過裴厭沒給這個機會,他腳步明顯快了,生怕顧蘭時當著眾人面得寸進尺,萬一說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話,收場就不好收了。
進家門后,狗兒才學著顧鐵山嘆息一聲,說“還真像爹說的,是個古怪人,方才我想著咱們欠了人家那么大一個情分,還想打個招呼,可惜人家根本不在意。
顧蘭時不知說什么,隨口嗯了下,他心虛不已,哪里敢接談論裴厭的話茬。見狗兒要去喝水,他接過對方竹籃一起拎到后院喂牲口,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敢去想裴厭。
方才那一眼發現裴厭冬衣上有七八處補丁,鄉下人衣裳有補丁很常見,之所以留意到,是裴厭冬衣上的針腳不是很好,雖然都縫上了,但很明顯縫補的人針線活不大熟練。
應該是他自己縫的,顧蘭時倒了半籃草根在牛槽里,又提著往驢棚走,末了幽幽嘆口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他不該這樣上心去想,如今裴厭連理都不太理他,自己這樣上趕著去找,是不是不好。
臘月一過就只剩三個月了,他還是不太情愿找外面那些漢子。
臘八一到,吃過五豆飯,又有臘八粥,年節越發近了。顧蘭時這一兩年運氣實在不好,苗秋蓮思前想后,最終和顧鐵山一商量,一大早套上驢車,一家子前往興善寺去討佛粥吃。
興善寺的和尚每逢臘八都會熬粥布施,不少窮苦人這天都會去討一碗吃,一來果腹二來也在佛前拜拜。苗秋蓮都想好了,他們去不為吃飽,只為拜拜佛沾點香火氣,保保平安,窮人多了,有的或許就今天能吃個熱騰騰的飽飯。
車轱轆碾過地面,搖晃著出村上了路,苗秋蓮包得嚴實,說“別跟人搶,咱們家里有飯呢,等回來了熬一鍋,讓鄭嬸子來吃,她家里人愿來吃一碗也行,還有你楊家柱兒叔趙東平他幾個,也不是咱們非說人家窮,好歹施舍一碗,快過年了,對了,徐應子
這幾天好像不在家,讓啟兒和瑞兒也來吃,可憐見的,沒娘給做飯。
“都行。”顧鐵山坐在前頭趕車,他同樣包得嚴,只剩眼睛在外頭,嘴巴鼻子都裹住,聲音聽起來有點悶。
鄭老太太家還有楊柱兒趙東平幾戶是村里出了名的窮苦,還有兩戶孤兒寡母的,苗秋蓮邊說邊想,又添了兩個名字。顧蘭時想起了裴厭,但不敢說,況且就算去請,照裴厭那性子,多半不肯來,小聲道梅哥兒他們呢“肯定了,讓他們也來。”苗秋蓮贊同道。
要說村里的窮人可憐人,苗秋蓮同樣想到了裴厭,她咂摸一下,開口道“我倒是想叫厭小子來,可人家不一定搭理咱們。”不叫吧,顯得咱們不懂世故,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去叫吧,估計要碰一鼻子灰。
顧鐵山在前面說這怕啥,我過去喊一聲,他要來最好,要是不來,咱也盡到了心,好歹試試。那就依你。苗秋蓮點點頭,是這個理。
顧蘭時坐在旁邊聽著,一聲都沒敢吭,上回那個小荷包沒送出去,他想著荷包不要,可以換個手帕去送,但一直沒找著機會。
說起來送這些小東西和定情什么的無關,他前兩次找裴厭只知道問話,連個情分禮物都沒有,家里糕餅啊包子啊之類的吃食他倒是想送,想給給不了,畢竟都有數,也瞞不過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