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瞻眉心微蹙,一貫清明自持的瞳眸中,竟浮現上一層茫然之色。
就在適才,就在他即將要掐死這窮秀才的前一刻他的心口處忽然一痛,腦海里也閃過一個令人意外的想法。
他竟是害怕真將這人殺死
他為何會感到害怕
這么多年,他踩著無數尸骨上位,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手刃,如今怎會變得這般畏首畏尾
不等男人回過神。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之聲,步瞻轉過頭,一下便聽出來姜泠的聲音。她的語氣很焦急,前來找他要人。
門口守著兩名侍衛,正與她做著糾纏。
他掃了眼正癱坐在地上的薛才瑾,淡聲道“讓她進來。”
“哐當”一聲,房門被人匆匆從外推開,看見地上的火盆時,姜泠下意識用手臂擋住了眼睛。見狀,屋內的男子微微側身,同左右吩咐道“火滅了,把燈打開。”
屋內終于敞亮了些。
炭火全部熄滅,姜泠這才走進去,只一眼,便看見癱倒在地上、面如土灰的薛才瑾。
對方也看見了她,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姜姑娘你你快走,離開這兒,莫要管我”
薛才瑾著急過來推她。
可他的力道很弱,還沒有碰到姜泠,就被談釗攔下。
步瞻就坐在屋子正中央,身上的氅衣去掉了,一襲雪白的薄衣,襯得他分外斯文。
幽幽的光籠在男人身上,他目光陰冷,端詳著剛闖入房間的她。
步瞻的眼神也是冷幽幽的。
似乎想將她面上的每一分情緒,都窺看干凈。
薛才瑾一個不備,身子被談釗拉住,整個人向一側摔去。只聽沉悶的一聲響,他捂著腦袋癱倒在地上,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發蒼白。
姜泠下意識去扶他。
她剛彎下身,就聽到耳邊響起冷颼颼的一句
“松手。”
姜泠無視那人的話,握住薛才瑾的小臂,讓他借著自己的力道,慢慢站起來。
“小心些,慢一點。”
薛才瑾面色微紅,撐住了她的手,整個身子癱軟得像是一灘泥,軟綿綿地靠在姜泠身上。
步瞻從椅上站起來,聲音愈冷了一寸
“松開手。”
姜泠亦站直了身子,與他對視。
那人身量高大,比她要高上不止一個頭,這使得姜泠不得不仰起臉,去凝望他。可即便如此,她卻不卑不亢,揚聲道“他犯了什么錯,你為何要將他押在這里”
步瞻掀了掀眼皮。
他看著薛才瑾放在她臂彎的那只手,眸光又沉下去。不過片刻,男人的唇角勾了勾,他迎上女子眼中的質詢,哂笑了聲
“即便他未犯錯,我便不能關押他了么”
步瞻的語氣很淡,燈火映照著他冷淡的眉眼,男人面上神色似乎在警告著姜泠無論薛才瑾何其無辜,無論他有沒有犯錯,只要是他想,便可以關押、審訊,甚至殺死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如捏死一只最不起眼的蟲蟻。
這便是權勢。
任何人都得仰望的、俯首跪拜的權勢。
包括她,也不能例外。
姜泠仰著臉,手臂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