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那便是快要入冬的時候。
入了冬,百花枯萎,一切生機勃勃之物,也將被這漫天的素白殺死,罔論一顆鮮活的、跳動的心。
長明殿內。
自姜泠走后,偌大的長明殿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萱兒默不作聲地將地上那一灘水漬收拾干凈,一邊抬眼,望向重新立于皇帝身側的談大人。
談釗仍是那一襲黑衫,眉心微微蹙著。他的眼神落在適才離去的、那一身水青色衫子的女人身上。繼而又將目光收回,小心地朝榻上望去。
望向步瞻時,談釗欲言又止。
季徵對他說的話、張太醫與他說的話,甚至皇后娘娘與他說的話,談釗都聽見了。
他方才所言只剩下三個月,著實不假。
每每想到這里,談釗都忍不住替步瞻扼腕嘆息。季徵同主上說,此毒名叫情蠱,顧名思義,便是以情作為蠱毒,使緩緩擴散至全身經脈。
“那此毒可有什么解法”
“暫且不知。”
季徵也并非那百曉生,他雖然涉獵甚廣,但并不通曉那種毒蠱之術。至于張御醫,對此更是一籌莫展了。他世代從醫,向來不懂什么巫蠱之說,只摸著胡須顫顫巍巍地說了句解鈴還須系鈴人。
談釗知道張太醫所說的是什么。
他更知曉,即便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主上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讓宮人扶著自己來到桌案前,坐正“喚姜衍來。”
即便面上依稀有著疲憊,可當月色落下來時,仍能讓人從他清瘦的衣袍間看到幾分皎若明月的風骨。少時,紫衣少年在宮人的指引下走了進來,他抬手微掀簾帳,只一眼便看見靜坐在桌案前的龍袍之人。
姜衍身量微低,腰際寶劍寒光泠泠,低聲喚了句“皇上。”
男人轉眼望了過來。
他的眸極黑。
許是君臣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步瞻只睨了他一眼,姜衍便知曉對方是在問自己什么。少年抬手,從袖間取出一份卷宗,呈至步瞻眼皮底下。
男人微垂下眼睫。
這是姜泠這么多年以來,在西疆與西巫對峙時,所獲取的有關西巫的戰報。
步瞻懶懶地探出兩根手指,隨意將其翻了翻。他并未仔細看,但也知曉其上定沒有“情蠱”一毒的解法。姜衍立在桌案之側,他雖不知曉圣上如今在想什么,但能依稀看出對方眼中的殺意。那種眼神姜衍太過于熟悉,其中蘊藏的勃勃野心,姜衍再清楚不過。
這些年來,西疆那邊戰況頻頻,多為西巫攛掇周遭毗鄰小國,向大魏發起戰亂。步瞻垂眸,凝向卷宗其上的文字,西巫狼子野心不言而喻,著實該清理那些小門小戶了。
即便沒有那情蠱,他也應該早些清理那些外患。更罔論談次次派去西巫打探蠱毒解藥的探子都無功而返。
同年十月,步瞻下詔,御駕親征。
第二道詔文,皇后姜氏隨同,一齊前往西巫。
坐上馬車時,姜泠已披上了一層薄薄的氅衣。
黃葉飄零,秋枝上落了厚厚一道白霜。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荒蕪一片,沒有半點生機。
綠蕪扶著自家娘娘,小心翼翼地走上馬車。
因是長途跋涉,姜泠穿得很是輕便,氅衣內著了件樣式簡便樸素的白裙。她提了提裙擺,從霜枝上收回目光。剛一掀簾走上馬車,一眼便看見馬車內穩穩正坐著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