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低下頭去挑刺。
燈火恍惚,落在二人的空隙之間。
還好那根刺沒有扎入喉嚨。
她取出魚刺,咳嗽了兩聲,越咳嗓子越干,見狀,步瞻遞來一杯溫水。
水面濕漉漉的,他方才的聲音也微潮,似乎還帶了些委屈。
姜泠喝完水,有些不自然地回了句“謝謝。”
步瞻忽然揚唇笑了笑。
他笑起來時,唇角翹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很是好看。這是這四天又三個時辰后姜泠同他說的第一句話,男人目光落向那吃了一半的烤魚,心情大好地問道“好吃么”
不等姜泠回答。
步瞻又望向桌案上正攤開的書卷。
這些書卷是與她一同離開京都,輾轉來到了西疆。過了這么些天,那些書卷早已被姜泠來來回回翻看了無數遍,她甚至對其中有些內容倒背如流。
步瞻問道
“姜泠,你想看別的書嗎”
沒來由的這么一句話,令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姜泠側了側身,微微蹙眉。
看別的書
“什么書”
莫說又是那些規勸女子該如何事君事夫之書。
她從小被逼迫著啃讀那些書,早已經受夠了。
步瞻站起身,緩緩走至另一側。
不過少時,他從一沓卷宗下面取出一卷薄薄的“書”。
待他走近些,姜泠這才發現,對方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書,而是他從四天之前,就開始著手抄寫的東西。
她一直認得步瞻的字,他的字體遒勁有力,十分漂亮。
姜泠接過那一卷“書”,只將其稍微展開、看了一眼其上內容之后,立馬愣在原地。
這、這是
相較于她的震愕,步瞻步履輕緩,從容走了過來。
他立定在姜泠身側,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其上內容同她解釋“這是朝中每名重臣的家族宗祿,前一半是文官,后一半是武臣。你若平日無事,可以將其翻閱一番,消遣消遣。”
除去家族三代親譜關系,姜泠驚訝地發現,步瞻還十分貼心地在每名重臣的姓名之后,標注了一行小字。
他們的喜好、習性,還有
把柄。
或者說,這卷書上的、朝堂之上的、所有文武重臣的弱點,步瞻都掌握得很好。
這哪里是消遣。
姜泠不知他是如何在這短短四天里寫完這樣一卷資料,只覺得此人心思縝密,令人不寒而栗。
一個又一個姓名在她的眼前徐徐鋪展開,有些名字她很是眼熟,吏部、工部、兵部尚書,京中禁軍統領,御史臺的諸位大人們每個人的習性喜好,他都摸得清清楚楚。
現在,步瞻將這一切,都交給她。
自古以來,無論是多得圣心的寵妃,都不得妄議前朝政事。前朝是前朝,后宮是后宮,后宮妃子參政是一件極令人忌諱的事。姜家雖有人在朝為官,但姜泠從來不去過問這些,身為六宮之主,她連后宮都沒有太多精力去打理,更罔論去顧及前朝之事。
這樣一本花名冊,猶如一個殺手锏,更像是一張最后的底牌。
姜泠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步瞻的意思。
這本名冊,是步瞻專門為她寫的。
他在這時候將其交給自己,到底是何用意
姜泠忽然心跳怦怦。
冷風侵襲入帳,將帳口吹得呼啦啦直響,她的右眼皮也劇烈跳動得厲害。就在這么一瞬間,姜泠內心深處忽爾涌現出一個不可遏制的想法,不禁令她抬眸,望向身側之人。
步瞻一襲氅衣,身形籠在昏黃的燈影里,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清瘦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