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姜泠一顆心“怦怦”跳了好幾下。她完全顧不得手里頭那封還未來得及寫完的信了,匆忙走出書房,朝步瞻的內臥奔去。
“哐當”一聲,房門被她從外推開。
屋內昏黑,并未燃燈,窗牖也緊閉著,院子里的亮色透不過來。
姜泠推門而入時,身后的月色也擠過房門的空隙。那是一道本就不是明亮的月光,方一涌入,又被房門口的屏風遮擋住。這一片昏天黑地,暗得叫人心慌。
她沒有第一時間找到步瞻,只聞到自房間里傳來的、濃烈的草藥氣息。
與以往不同,此時那草藥味兒極重,竟生生掩過了男人身上獨有的旃檀香氣。姜泠有些害怕了,她扶著墻走過去,邊尋邊喚
“步瞻。”
“步瞻,你在嗎”
無人應答她。
夜色無聲。
窗外的夏蟬在不要命地叫著,吱呀吱呀,吵得人愈發心慌意亂。她繞過那一面屏風,往房間深處走。
“步瞻,你在里面嗎”
“步瞻”
莫嚇她,莫要嚇她。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一段安穩日子,好不容易才
姜泠的聲音中不知不覺竟帶了幾分哭腔。
“步瞻”
身前一片漆黑,就在她絕望地將要哭出來時,自房間角落處忽然傳來極輕的一聲
“阿泠。”
那聲音極輕,仿若未帶多少力氣,于一片空洞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幽幽地傳來過來。
姜泠立馬停下步子,循聲望去。
那是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男人的身側便是床榻與帷帳。榻上微亂,連同那帳簾也一同被人垂搭著放下。月色并未透過那窗簾與屏風,安靜的內臥里卻隱約有晚風襲來。原本燥熱的夜風今日陡然多了幾分寒意,透過那窗紗,透過那門簾,透過那屏風之上的柳綠花紅。
冷風擺動著素白的簾帳,將步瞻的身形遮擋得愈發結實。
于床榻邊,零零散散地鋪著些碎瓷片。
借著微弱的光,姜泠隱約能辨認出來地上摔落的,正是原本放在榻邊桌案上的水壺水杯。
如此場景,看得姜泠心頭一悸。她不免聯想到,就在方才,自己于書房中提筆寫信之時,僅有一墻之隔的內臥這邊究竟發生了什么。
步瞻這是發了病。
談釗曾與她講過,步瞻如今雖無生命危險,可體內的蠱毒仍未驅除。那是一種極頑強的蠱毒,這么多年以來,任憑談釗帶人如何尋醫問藥,始終得不到此蠱的第二種解法。情蠱情蠱,便是以情作蠱,如若是想解開其蠱毒,那也定然是與“情”一字有關。
可談釗也知道,主上定不會用那種方法,去解除自己身上的情蠱。
如此以來,解蠱之事便就此耽擱著。平日里談釗會有草藥為此毒作緩解,可即便這
般,每月將近月圓之事步瞻體內的蠱毒便會發作。那是一種蝕骨鉆心的痛,迎著月光灑落入戶,立馬便有萬蟲鉆入四肢、心窩、腦髓,伴著那一陣陣痛意,中蠱之人逐漸神志不清
情字愈濃,蠱毒愈重。
而眼前,姜泠邁入房門檻時,根本不能發現內臥中的任何聲息。他就這樣蜷縮在這般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處,用屏風擋著、用床簾遮著。他不愿意讓姜泠看到他,不愿意讓任何人知曉自己蠱毒發作時的鉆心之痛。不用細想,姜泠也能猜到,面前這一灘碎盞與水漬,定是對方蠱毒上涌時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