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一瞬間,到了垂暮之年。
長公主繼續道,“賓兒我帶走,讓他改姓段,老三老四”說到這里,她目光挪向三老爺和四老爺,“你們二人意下如何”
三老爺頹然坐在國公爺膝下,目光空洞,語氣卻堅定,“我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
長公主無話可說,她又看向四老爺。
四老爺哭得最兇,看了看露出喜色的長兄,與面冷如霜的三兄,遲疑了片刻,還是拂了眼淚正色道,“兒子也是王家人。”
也不知是國公爺那番話震撼了他,還是王家數百年的風骨蘊染了他,四老爺心里只有一
個念頭,他是王家人,他以身為王家人而自豪。
長公主臉色并無明顯變化,“那便如此,至于這府邸”她目光淡然掃過門庭外的一草一木,最后垂目,“一切復原。”
原先長公主府與王國公府比鄰而居,后來先皇后下令拆除了那道圍墻,如今不過是重新筑起罷了。
該他的都還給他。
長公主欲出門時,王書淮忽然叫住了她,
“殿下,還有一事,淮想請教殿下。”
長公主回過身來,這回眼神已十分平靜,“何事”
王書淮問道,“先祖母之死,可與先皇后有關”
長公主微愣,一時竟然想不起那個人來,思緒在紛亂的腦海翻騰片刻,她慢聲道,
“你祖母于錦泰五年七月去世,我亡夫在同年九月初二伏法,我母后是在段家出事后才萌生讓我與你祖父結親的想法,你祖母當是病故,并非我母親賜死,王書淮,本宮或許心狠手辣,或許冷血無情,卻從不屑行下三濫的伎倆。”
“更不會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扔下這話,長公主搭著朝云的手臂,大步離開。
當年王家與長公主結親,朝中猜測紛紜,說什么的都有,聯想那位先皇后的手段,有人猜測王老夫人為她賜死也不奇怪。
二老爺王壽猶然不信,撲騰在國公爺膝下問,
“父親,果真如此”
這是他多年來的一塊心病。
國公爺目色蒼茫看著那道遠去的身影,啞聲道,
“為父即便自絕,也不可能看著你母親為人所害。”
二老爺徹底釋然。
是夜,長公主遣人送來和離書,國公爺拿到和離書后,蹣跚邁進小祠堂,麻木地將先妻的牌位從偏室挪回正堂,隨后獨自一人坐在祠堂的臺磯處。
他自幼承祖訓,視天下為己任,年少時身上始終駐著一泓清暉,似月色似日芒,風拂不去,雨淋不褪,亡妻臨終前骨瘦如柴的手拉著他不停質問,質問在他眼里什么重要,長公主亦曾笑問他,他心里除了家族責任,除了士大夫之使命,還有什么。
或許曾有豪情萬丈,或許還有壯志未酬,
或許只剩一腔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