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做到了哪一點”
謝暉老臉又是一陣通紅,劇烈地咳了幾聲。
換作過去,他定要辯駁幾句,道自己只是被人蒙蔽,識人不明,今日卻是硬生生受了謝云佑的話,枯槁般的雙目望著房梁,半晌沒有吭聲。
耳畔有蒼茫的風聲掠過,仿佛看到喬氏義無反顧扔下兩個孩子離開的決然,仿佛看到陸姨娘被送走時痛斥他沒有一家之主擔當的不甘,最后又定格在明夫人責怪他只一昧嚴格要求,而忽略幾個孩子感受時的嘆息。
縱然他桃李滿天下,故舊遍地又如何
妻子和離,長女差點被害,妾室作妖,庶女圖謀不軌,家宅泥濘不堪,每一樁數下來,都是他的罪證,他不是罪魁,甚是罪魁。
不治家,何以治天下。
面對兒子質問,謝暉無一字狡辯,苦笑不語。
“你還有臉做這個祭酒嗎”謝云佑話如刀子一字字坎在他心尖,謝暉胸口驀地發癢,咳嗽不斷。
少年霍然站起身,“謝暉,我告訴你,我謝云佑立志做一名守心如一的御史,而我第一個彈劾的便是你,彈劾你身為國子監祭酒縱妾行兇,讓你身敗名裂。”
話落謝云佑轉身便要走。
謝暉見狀,面額青筋畢現,使出畢生的力氣,覆在床榻邊揪住了他的衣袖,
“佑兒”他滿目覆著痛楚,枯瘦的身亦抖如篩糠,用力拽住了他,口中血痰順著唇角滑出來,謝暉猶然不顧,慢慢將他一點點拉回,
“為父罪孽深重,辯無可辯,你這會兒要為父的命,我亦不眨眼,只是佑兒,我大晉以孝治天下,子不言父之過,你若是彈劾我,也壞了你的名聲,明日我便上書請辭,致仕回府,你滿意了嗎”
謝云佑跟一座削尖的孤峰似的,定定立在那里,沉默許久,他驀地抽離袖口,將謝暉甩上床榻,冷冷斥道,
“從今往后謝府由我做主,謝云舟也由我處置,你可有異議”
謝暉四仰八叉躺在塌上,想起謝云舟心口倏忽被針扎了一下,他氣若游絲頷了頷首。
“還有,我的婚事你也不許置喙。”
謝暉閉著眼沒有說話,
他與喬氏便是被長輩按著頭顱成親,
婚后夫妻二人性情不同,習性相左,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喬芝韻事事由著性子來,他卻是作古正經,不茍言笑,喬芝韻時常指著他鼻子罵他道貌岸然,不懂得憐香惜玉,他亦責備喬氏驕縱自私,不通情達理。
成婚半年,喬氏鬧著跟他和離,不肯與他同房,他負氣離開京城,南下巡視縣學時遇到了陸姨娘。
成婚數年,喬氏多次提出和離,喬家以喬家沒有和離女為由,拒絕女兒的要求,后來喬氏產后抑郁,性情爆發,扔下孩子嫁妝,決然回了金陵,聽聞也是因為這樁事,喬氏從此與母家斷了聯絡。
這樣決絕的性子,令謝暉震驚且備受打擊,也因此頹喪了
好幾年,
20,
喬氏在時,陸姨娘安分守己,乖巧柔順,喬氏走后,他后才慢慢著了陸姨娘的道,助長了陸姨娘母女的氣焰,就連最初江南那場相遇,恐也是陸姨娘的算計。
而一切的禍源,在于他沒有經營好最初這門婚,愧對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