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稟首輔,送送去了王府。”
王書淮眼重重一閉,仿佛有硬硬的疙瘩硌得他疼,眼前的光線晃了一下,腦子銹掉了似的做不出任何反應,憑著本能扶著案幾起身,慢慢往外踱去,這一回沒了昨日那番勁頭,腳下輕浮,步子邁得蹣跚乏力,冷杉要來攙他,被他推開。
一刻鐘后,眾人隨同王書淮回了王府。
王書淮來到了闊別半年之久的書房。
廊廡下跪著一群人,正是夏安等人,怕驚擾兩個孩子,一行仆人哭得極是壓抑,細細密密的悶哭反而跟蛛絲網似的,聽得人透不過氣來,高詹諸人聽得心里均不是滋味。
王書淮神色木訥來到廊廡下,院前石桌上被擱著個寬大的錦盒,盒蓋被掀開,里面擱著東西,他一步一步邁過去,盒子里的景象也由著一點點在他視線里展開。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手掌,白得泛鉛,格外可怖,因浸泡數日的緣故,浮腫不堪已辨不出原先的模樣,一串紅珊瑚的珠子格外醒目地箍在手腕上,炫目的紅瞬間如同銀針刺入他瞳仁,漫天血霧裹入他腦海,侵入四肢五骸。
整片天塌下來壓在他心口,天旋地轉,微末的意識隨著那抹鮮紅一同被卷入黑色的旋渦中。
眾人七手八腳將失去意識的王書淮抬入書房內室,方才路上高詹以防不測,已遣人去請太醫,這一會兒太醫也趕到,及時入內給他把脈,只道哀痛過度傷至肺腑,人已陷入昏迷,又多日不休不眠,有氣絕之癥,立即給他施針挑穴,將那些郁結在穴位的淤血給挑出。
太醫在忙碌時,高詹出了房門,瞥了一眼那錦盒,來到夏安跟前問她,
“確定是你家姑娘的手串”
他問的是珊瑚珠,實在指的是尸身。
夏安抬起紅腫的雙眸,那日她隨船先走,也將那一聲尖叫聽得真切,明白姑娘斷無生還之理,訥訥點頭,“是長公主殿下當年賜給我家姑娘的一串珊瑚珠,姑娘甚是喜歡,一直待在手上”
夏安又往那只手瞥了一眼,痛得雙目直閉,哽咽道,“我家姑娘是左撇子這手恰恰是左手掌心的繭也隱約對得上”
說完這話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只尋來一只手,便知其他尸身已裹入魚腹了
高詹眼眶被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氣。
消息陸陸續續在王府傳開。
長公主的尸身已被安置回公主
府,朝廷不許大費周章辦喪事,只一些姻親故舊來探喪,段家無人庇護,被人翻出舊事,大老爺和大少爺等男丁均被下獄,女眷被幽禁在府邸不許外出,三老爺和四老爺一齊在公主府給母親籌辦喪事。
那王怡寧亦在靈前哭靈,又聞謝云初尸身被魚啃得不成樣子,兩重傷加在身上,嘔了一口血昏厥過去。
三太太這一日什么都沒吃,臥床不起。四太太直接給嚇病了。
懷孕的周敏也吐了好幾輪,伏在塌上哭得寸斷肝腸,
“她一輩子積德行善,怎么落了這么個結局不應該,不應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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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喉嚨一哽,看著瘦了一些的孫女,心疼地將人抱入懷里,
“你外祖父不太好你娘你娘一時半會回不來”
王書淮那把劍還插在正廳,就連國公爺也不置一詞,姜氏和二老爺嚇壞了,不敢跟孩子透露半點風聲。
至于那謝暉,也著實不行了。
明夫人回府后落了病,謝暉念著妻子辛勞自是撐著拐杖去看望妻子,哪知行到一處花廊,聽得里頭有婆子哭哭嚶嚶,提起謝云初姐弟落崖的事,謝暉給嚇沒了魂,慌慌張張回到書房將管家喚來詢問,管家跪在他跟前支支吾吾據實已告,謝暉一口血噴了三尺遠,昏過去后再也沒有醒來。
王書淮回京后,朝中給謝暉平反,封了個忠武侯,昭德郡王也曾是謝暉學生,立即著太醫去府上施救,只是救了兩日了,依舊沒有起色,今日辰時有消息傳來,謝府都在預備后事了。
珂姐兒一聽這話頓時哇哇大哭,拉著姜氏往外走,嚷嚷著非要去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姜氏好哄歹哄,勸了半日方勸住。
雖是尋到了一些尸骸,王府上下無一人敢提給謝云初辦喪的事,只等著王書淮醒來,讓他自個兒做決斷,二老爺直接給氣病了,姜氏也被兒子那一通舉動弄得有些寒心,畢竟是親生父母,他媳婦沒了,也不是誰愿意瞧見的事,他卻瘋了似的尋父母撒氣。
只是這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