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雪咬牙幾步上前,將恍惚搖晃著的少女擁入了懷中,這才垂眸向她身后的屋子望去,只這一眼,他就像被定在了原地般,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間屋子不大,屋內的擺設也很簡陋,濃稠的血水流得到處都是,根本沒有下腳的地方。
而在血泊之中,則安靜地跪著一個少年,少年黑發如瀑,披至腰際,將他的肩完全罩在其中。
他的發絲被血液打濕,帶著濃郁的紅,染在他白皙的臉頰上,襯得他整個人都仿佛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
少年的雙目上覆著一根黑綢帶,只是如今那綢帶也已經完全被打濕了,殷著濕漉漉的顏色,他的身上有很多傷,那件黑衣也完全浸在了血中,仿佛只要輕輕一擰,便會淌出更多的血水來。
他身上的傷一刀刀的皆是由利刃所割,刀口有深有淺,但每一刀都透著
瘋狂,像是為了發泄而一寸寸地凌遲,令他整個人都變得血肉模糊,可他卻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微垂著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除了還殘存著的、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外,便只剩下一片死寂了。
宋時雪認得這少年,他甚至記得他的名字。
謝映玄那個親手被郡主殺死,又被她通過活人傀儡的方式復活的卑賤家仆,也是郡主琉璃玲瓏心的心劫
宋時雪還知道,那具傀儡曾經在過去背叛過郡主,去到了那個身附先天靈骨的萬仞閣掌門身邊
郡主自回到神都后,便從未在外人面前提起過這具傀儡,于是宋時雪也幾乎要忘記了他的存在。
許久之后,宋時雪才移開了視線,看向了靠在他懷中的葉兮顏,他當然知道,那少年身上的傷皆是出自她之手,她一刀刀地在他身上凌遲著,卻又在最后還是留下了他一條命,只是病態地折磨著他。
宋時雪摟住葉兮顏的手不自覺收緊了幾分,他心底生出了一種很酸澀的情緒,他當然明白郡主為何會如此,這是她的心劫,是她命中注定無法逃脫的痛苦。
他看向那血泊中安靜的少年,眼神突然就變得陰戾而怨恨,一個卑賤的家仆,一具因郡主而獲得了重生的傀儡,他有什么資格反抗郡主喜歡他是他的福分,他憑什么、憑什么如此
“阿顏將他殺了吧。”他聲音哽在喉嚨里,聽起來極為沙啞。
“時雪哥哥”葉兮顏睜著那雙水潤的眼睛,淚水仿佛流不盡一般地不停向外涌著,她像是有些茫然,又好似無比的哀傷,“我已經殺過他一次了,我不能殺他他死了,我會瘋的我真的會瘋的”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團柔軟的棉花,令人感覺不到任何重量。
宋時雪突然就緊緊地抱住了她,他的呼吸劇烈地起伏著,情緒有些激動地道“阿顏,很快就會沒事了,陛下已發出了請帖,宴請七宗掌門,那個云黛也會來神都,到時我也會幫你的,只要取得了先天靈骨,心劫便不會再困擾你了”
他這般說著,可當他提及“云黛”這個名字時,那跪于血泊中,仿佛睡著了般的少年卻像是突然被驚醒了一般。
他終于有了反應,因為雙眼被黑綢帶覆著,他便略顯茫然地朝著宋時雪的方向抬起了頭。
他艱難地動了動,那沾滿了干涸血跡的手就緩緩探出了幾分,像是掙扎般地在空氣中無助地抓著,又仿佛是在追尋著什么永遠無法企及的事物。
他傷得太重了,所以只是這輕微的動作也牽扯著他的傷口流出了更多的血,空氣中的血腥氣也愈發濃重了。
葉兮顏突然就笑了,她的眼淚再次滾出,滴在了宋時雪的手背上。
他就聽她壓抑著哽咽,笑著道“映玄哥哥,過不了太久,云師姐就要來了,姑姑會幫我取得她的先天靈骨我不會讓你去見她的”
葉兮顏笑著笑著,卻不受控制地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當初她主動拒絕青淵帝的幫助,反而提出想自己潛入萬仞閣騙取先天靈骨時,給出的理由是,她想借此來證明自己能力,希望讓姑姑看到她的成長
可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這背后的原因,是因為她想要復活謝映玄,她想要制作活人傀儡,再溫養謝映玄的靈魂,讓他再次回到自己身邊。
她不能在神都做這件事,她不能在姑姑的眼皮子底下這么做,她要去遠離神都的云州,要藏身在姑姑無法插手的萬仞閣中,這樣她才能一步步地將她的映玄哥哥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