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十年前開始,大黎各處開始興建寺廟。齊觀南并不信佛,但不妨礙他想去拜拜。
第二日進宮的時候還把此事說給皇帝聽。
皇帝今年三十五歲,病懨懨一個人,碩大的骨架如今只有皮包著,看起來快要死了。他躺在榻上虛弱的笑,細細剖析,“十九,我病的這些日子你總繃著精神,壓力一大,便想著逃避,這才夢見死亡。”
齊觀南排行十九。
皇帝倒是覺得沒有去寺廟的必要,“那些金光佛像,哪個不是用來自己騙自己的有這份興頭,不若帶著懷瑾出去轉轉,他早吵著要出宮看看,我卻沒力氣帶他去,只好來求你了。”
懷瑾說的是皇帝的兒子,如今的太子,今年尚且六歲,精力旺得很,東奔西跳,招貓惹狗,讓人煩得很。
比起陪他,齊觀南更愿意陪著皇兄坐在這里說說話。
皇兄比他大整整十九年。因年歲差得多,父皇死后,他就被皇兄帶在身邊悉心教導,算是被皇兄親自養大的,兩人感情極好。
只可惜皇兄命不好。這十幾年里,前前后后,竟去了五六個皇子,如今只剩下太子一根獨苗苗。皇兄今日病成皮包骨的模樣,未嘗沒有接連逝子的緣故。
想到這里,齊觀南抿唇,握住了皇帝的手,“我背皇兄一塊出去看看吧,外頭越發太平了,百姓們臉上總是笑。”
皇帝聽得歡喜,哈哈大笑起來,沒笑兩聲又氣喘吁吁,一口氣上不來,咳出了血,屋子里面瞬間亂糟糟的,連忙叫了太醫。
太子齊懷瑾聽聞此事,放下手里的貓貓狗狗跑來抱著齊觀南哭,一口一句“皇叔,父皇吐血了我們怎么辦。”
齊觀南聽得頭疼,甩了甩腿小太子正抱著他的腿坐在地上哭,沒甩開。
他跟個小牛犢子一般,壯實得很,齊觀南雖然習武多年,但剛剛皇帝咳出血,他也隨著周身發軟,腳底也是虛的,于是沒甩開小太子,自己反倒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小太子一愣,頓時哭得更加厲害了,“皇叔,皇叔”
嚎喪一般,好似他已經死了。
齊觀南便覺得,六歲的孩子應當是世上最惹人煩的東西。
等重新站起來,讓人給小太子打水凈臉,皇帝也悠悠轉醒了。齊觀南坐在榻上,看著病情更重的皇帝道“我還是去廟里拜拜吧。”
因有所求,不敢不拜。
小太子蹲在旁邊聽,也想去拜拜,為父皇求個長壽符。
皇帝就笑著拍了拍小太子的手,“我的身子就這樣,我這樣的人才能長長久久,永遠提著一口氣,看著可怕,但其實一直用藥養著身體,百毒不侵。”
他說得真,小太子半信半疑,但總算沒那么傷心了。
齊觀南卻不會被哄住,一張臉繃著,一點笑意也沒有。
皇帝便又拍了拍他的手,“你既擔心,那就去拜。帶著懷瑾一起去吧”
齊觀南從來都拒絕不了皇兄。他當天就帶著小太子出了宮,回了安王府。
“安”是皇帝親自給他取的封號。他說,“不求你豐功偉業,只求你安平順遂。”
可是亂世之中,這四個字談何容易。齊觀南嘆息一聲,轉身拿了本書坐在廊下看。
齊懷瑾又滿院子跑了。他也不是第一回來,但每來一次便要咋咋呼呼的“探寶”。可惜安王府沒什么可探的,空曠的院子,前院還沒幾個仆從。
齊懷瑾跑了兩圈過來認真道“皇叔,父皇花多,下回我給你帶些來吧你養在院子里吧這般院子里才能看著滿滿當當的。”
齊觀南不勝其煩,敷衍點頭。
齊懷瑾“父皇說皇叔喜歡牡丹我給你帶幾盆牡丹吧”
牡丹兩個字,又讓齊觀南想起了昨晚的夢。夢里面,他的衣裳上繡著纏枝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