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是他理虧,王珩不再出聲了。
馬車停在京郊的一個亭子外,兩人走到亭子里的時候,里面正好有兩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娘子在對弈,旁邊或站或坐,有不少觀棋的人。
薛玉霄剛一走近,就聽到亭子旁邊的樹上傳來一句懶懶的聲音。
“白子右上高掛,黑子夾。白子拆二五十手后,黑勝半子。”
亭子里的人全都聽到了,有的人是新來的,當場罵道“觀棋不語沒聽過嗎這才哪到哪兒,胡扯什么”
她才一開口,其他人就立馬摁住她,仔細端詳棋盤,一個中年娘子嘆道“小師傅還是這樣火眼金睛,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
“是啊,小師傅在觀棋亭待了一上午,看了十幾盤棋,就沒有不中的這樣精湛的技藝,只要一進入京兆,揚名是遲早的事啊”
先前罵人的那個愣住了,向左右詢問“什么是高人么”
有人好心告訴她“這位小師傅只要在樹上看幾眼棋盤,就能預測出走向,沒有不中的,真是神乎其技。”
對弈的兩人也在看著棋局走向,發現接下來最好的走法,就是小師傅所說的方式了。執白子的那個女郎滿臉失望,正要投子認輸,忽然聽到旁邊響起一句。
“在六之六斷黑子。”
眾人皆是一怔,看向衣著華貴的薛玉霄,人靠衣裝,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況下,這些棋手都不敢得罪她,試探地看向第六條縱線與第六條橫線的交匯處。
啪嗒。女郎將一顆白子落在了上面。
微風陣陣,亭子旁邊是一顆巨大的垂柳,一枚鋒利的柳葉吹拂著,落在棋盤的正中。
眾人望著棋局,聲音一點點地消失了,變得非常安靜。
忽然間,樹上的小師傅坐直了身體“六之十二。”
啪。黑子嚴絲合縫地嵌入進黑白的空隙當中。
薛玉霄道“十三之十六,繼續扳。”
扳是一種圍棋術語,是說雙方的棋子挨得非常近的時候,在對方的領地上從斜線下一枚棋。
白子扳過之后,黑子彼此相望的氣數被從中截斷。
柳葉發出簌簌地摩擦音,四野無聲,萬籟俱寂,旁觀的棋手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一個在亭中,一個在樹上,兩人就這么淡淡地用聲音交鋒,這盤棋已經從簡單的對弈,染上了精妙而銳利十足的殺伐之氣。
啪嗒。啪嗒。
只剩下令人心蕩神馳的落子聲。
對弈的兩個小娘子沒有任何不滿,這兩位的每一手,都夠她們再學個年不止了,要是沒有天賦,說不定十年都悟不出來一招這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都是提高自身的機遇。
漸漸地,黑白兩子交錯著布滿了整個棋盤,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下,雙方開始數目。
才數了一小會兒,樹上的小師傅便道“不用數了,白勝半子。”
她戴上背后的斗笠,從柳樹上跳了下來,走到薛玉霄的對面,她的發絲上沾著霧蒙蒙的水珠不知何時,亭外已經飄起如煙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