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里,她這樣的行為幾乎是自暴自棄了進入蘭臺后十幾年都會停滯在這個位置,就算趙中丞過幾年歿了,論資排輩也輪不到她升遷,即便清貴閑官品級高、俸祿厚、頗有顏面,但實際上拋開薛氏,她薛玉霄本人其實已經失去了很多政治價值。
相比之下,受到打擊后的李芙蓉反而發奮讀書。李芙蓉此前的錯誤被她的母親一手壓下,消息并未外傳。就算她沒有大菩提寺的題字揚名,也因勤奮刻苦得到了中正官的欣賞,不日將會被軍府征召。
薛玉霄連續多日泡在戲樓,這種好地方,崔明珠那個紈绔女自然愿意相陪。
崔明珠一身絲綢紅衣,她不愛戴花冠,只用一對步搖壓住了鬢發,發絲依舊懶散地溜出來兩縷,肩膀貼著薛玉霄的肩“這段是不是太單調了。”
“單調”薛玉霄第一次看人排戲。
“是啊。”崔明珠是個中常客,“既然是李郎君向嫂子宋珍示好,這會兒,那個戲子就該快步走上去抓住她的手,李郎君得走個碎步,兩人按這個方向”
她抬起手指,在半空中一轉,“情意綿綿地走半圈。”
崔明珠是品戲的行家。薛玉霄當即叫來戲樓的管事,原原本本地跟她說了。管事早被吩咐過,這出戲一切都聽薛三娘子指教,連連答應,回去馬上改了。
“我還以為你過得什么好日子。”管事走后,崔明珠埋怨道,“這戲還沒排成呢,你就來看,這不會是蘭臺交給你的活兒吧也奇了,你一個校書使大人,蘭臺館閣誰能指使你干這種雜活兒,是趙中丞為難你,還是我姨母”
“都不是。”薛玉霄道。
“嘁。我還以為你在戲樓有美郎君研墨添香,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呢”崔明珠暢想道,“正想著這里有什么美人,能不能叫金蘭姐妹也看看。”
“你真是本性不改。”薛玉霄嘆道。
“這有什么呀。”崔明珠渾不在意,跟她聊天,“王郎的事,你聽說沒有”
王珩薛玉霄沒有聽到半點風聲“什么事”
“就兩日前。”崔明珠隨手扒了顆花生米,“王丞相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父帶王珩去參加宴會,那其實是相看的宴會,汝南袁氏的小娘子袁冰遙遙看見他,一見鐘情,便請王珩彈琴給她聽,王珩說琴曲只為知音的妙賞而奏,除此外絕弦無聲。袁冰覺得他目中無人,便惱了,不小心摔壞了王郎的秋殺琴。”
秋殺琴是齊朝聞名的一架名琴,琴音錚錚如秋風掃落葉。傳說春秋時有奇人異士為國獻曲,在城樓上彈奏琴音,正值深秋,琴音摧破了敵軍的膽氣,于是獲得大勝,所以名為“秋殺”。
不過薛玉霄的注意點是“不小心”
“只能這么說唄,不然呢”崔明珠道,“袁氏把袁冰綁起來抽了幾鞭子,跟王丞相賠罪,面子給盡了,但王珩還是閉門不出嘖,也不知道誰有幸能聽到王郎的樂聲啊”
薛玉霄瞥了她一眼,心說你其實聽過的。
等排完了戲,正好日暮西斜。崔明珠拉住她去眠花宿柳,要給她介紹什么什么花舫的倌人,還說什么美景無邊、可以通宵達旦地歡飲作樂薛玉霄再三拒絕才脫身,帶著韋青燕騎馬歸園。
她的騎術已經很好,但因為是在城中,速度不快。
街巷上的百姓大多都已經回家,偶爾見到幾個走街串巷的商販背著竹簍竹筐。穿過兩條街,路過放鹿園后門的時候,薛玉霄想起崔明珠跟她說的話,下意識地掃過去了一眼。
這一眼下去,薛玉霄突然拉住韁繩,馬匹溫順地駐足不動。
“少主人,怎么了”韋青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