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掠過謝不疑的肩膀,看向皇帝,道“自己抓著蛛絲,卻沒有絲毫慈悲之心,將其他一同懸在蛛絲上的人踹下深淵,終究也會墮入地獄,煎熬加身。”
皇帝無甚表情地看著她。
薛玉霄說完之后,眾人都難以點評,只有皇帝身邊的起居舍人囁嚅著開口,稱贊四殿下的故事精彩非常。
薛玉霄并無異議。于是宮侍取來筆墨,引著四殿下前去題字。謝不疑深深地望了薛玉霄一眼,拿起筆,佇立在佛壁邊良久。他閉上眼,又重新睜開,忽然道“我一介兒郎,即便賣弄才華,在書道上得到稱贊,又能如何世人見我依舊是成婚嫁人的命運。所謂男子無才便是德,眾位娘子面前,何必爭搶這個風頭。”
他轉過身,將筆遞還給薛玉霄,道“請都尉題字吧。薛都尉所說的干達多與蜘蛛的故事,我很喜歡。”
薛玉霄微微一怔,低聲道“轉了性不成”
謝不疑輕語道“我才不信你寫得有多好,說不定是讓你出丑呢。”
薛玉霄笑了一下,接過筆,道“四殿下有才而內斂,終于做了一件堪為表率的事了。但郎君有才無需收斂,嫉賢妒能是小人所為,何必掛懷。”
謝不疑搖了搖頭。
他并不是為這個掛懷,只是站在那面空白的墻壁面前,他閉上眼,腦海中紛繁而至的,全都是蛛絲斷裂、墜入地獄的畫面。他想著,在蛛絲斷裂的那個剎那,井邊的佛陀也一定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世間苦海無邊,欲生唯有自渡。
薛玉霄看了一眼謝馥,皇帝的目光有一瞬間落在她身上,但很快又撤了回去,側首跟身畔的鳳君談話。而薛明懷望過來看著三妹,只是合乎禮儀地回應陛下,并不太過親近。
薛玉霄走上前題字,眾人其實都對她的書道并沒有太過期許,但她的字跡顯露時,其他人的目光聚集過來,明顯都有些錯愕,紛紛看向薛司空。
司空大人面帶笑意,很是滿意地端詳著。
“天吶。”蕭平雨愣住了,她一手扒住桓二的肩膀,嘀咕道,“老天不開眼啊,還有什么是她不會的她是不是讓什么附身了,怎么變得這么厲害什么都會的能力,分我一半也成啊。”
桓二扯掉蕭平雨的胳膊“比不過就說比不過,還扯出什么附身之說了,子不語怪力亂神。”
蕭平雨繼續震驚地看向她“你這個只會舞刀弄棒的魯娘子竟然也說出一句論語了”
桓二額角青筋凸起,真想一巴掌呼過去“你好到哪兒去了”
另一邊不遠處,李芙蓉也神色驟變,她瞥向李清愁,語氣不善“你知道這是你教的”
她打聽到李清愁教薛玉霄習武的事了。
李清愁眼皮陡然一跳,忍不住低聲說了句臟話“我知道個屁。她的筆風頗有衛姬神韻,兼顧蔡琰的蒼涼純凈,我學得是薛濤箋,你又不是沒見過”
薛濤本是貴族,受到家族牽連連坐,罰沒為樂籍。一般來說樂師伶人多為男子,她一個女子被罰為樂籍,可謂前途盡毀、從此低人一等。然而她才學思辨十分過人,名動四方,時人稱其為“文妖”,雖是戴罪之身,但薛濤在眾人的請命之下依舊破格做到了蘭臺校書使的位置。
薛校書有驚人的書法功底,她寫詩的信箋被稱為“薛濤箋”,同時代指她的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