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像。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譬如王丞相住在放鹿園,所謂且放白鹿青崖間,然而她位極人臣,身為中樞權貴,連京兆都不能輕易離開,如何遍訪名山薛司空住在太平園,可她常年往混亂艱險之地修葺工程,鋪橋修路、開鑿運河,受到的暗殺排擠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天下太平,仍舊只是空話。
“把心思放在牌匾上,那不是全天下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嗎”薛玉霄道,“只要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夠了。”
裴飲雪神情一滯,空空地動了一下喉結。她分明只是隨意一句,卻讓他極力壓制隱藏的心緒忽如烈火焚燒,裴飲雪在遇到她之前,絕不相信自己會失態至此。
他將算數的筆桿攥得極緊,墨痕洇透紙面。裴飲雪忽然放下筆,起身將妝臺上一面鏡子取出來,將之打碎。
這面青鏡只有巴掌大小,正好碎成兩半。他將其中一半交給薛玉霄“愿卿無恙而還。”
薛玉霄還未開口,裴飲雪便又取出金錯刀,放置在碎鏡之上,他道“這刀在我手里已經沒什么用了。你帶在身上,隱藏在不易察覺之處,它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可以代我保護你。”
這并非只是碎鏡與贈刀,而是牽動著分離遙望之人的心意。薛玉霄撫摸刀鞘,掠過上面鑲嵌的珠玉寶石,抵在錯金的刀柄上“我一定將它帶回來。”
裴飲雪頷首不語。
至此,離別之情終于填滿彼此的胸口,連薛玉霄都感覺到一絲悵然不寧,她看著裴飲雪整理隨行之物的身影,忽然叫了他一聲。
裴飲雪偏過頭看她。
“你”薛玉霄道,“等我回來。”
裴飲雪微微一笑,認真答應“好。”
次日清晨,薛玉霄與軍府眾人騎馬離京,親戚友人相送至城門外,裴飲雪并沒有來。
李清愁問“如何,小郎君可是生你的氣了”
薛玉霄搖頭,瞥了她一眼“你不懂他。”
李清愁“”
“你不懂。”薛玉霄更加堅定,“裴郎昨夜已經與我分別過,他待我至誠,已經算是相送過了,我們乃是超脫物外的知己之情,心意相通,外人不明白。”
李清愁“好好好。”
薛玉霄說到這里,想起她是原著女主,忽然又尷尬了一下這個“外人”是怎么說出口的。
李清愁倒不在意,她在秋收宴后就跟袁氏的一位小公子相識,便指了指遠處的車馬,道“看見沒有,來送我的。”
薛玉霄“不下車”
“這是袁冰的弟弟,袁氏嫡子,單名一個意字。小意要是親自下車送別,袁氏族人發覺了我們的私情,肯定會為難他的。”
袁氏乃是高門大戶,門檻可不低。薛玉霄嘆道“咱們跟袁冰劍拔弩張,你還跟人家弟弟花前月下清愁娘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李清愁道“待我建功立業,自然會上門提親,人就要敢想,你看京中那么多碌碌無為之輩,還惦記著能得王郎的垂青呢”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片刻后,左武衛府的援軍按時開拔,眾人出了陪都,南行三十里時,路過一個山寺,山上楓葉飄紅,滿山蒼涼艷麗的血色,風吹簌簌。
寺廟下有一個小亭,里面似乎有人獨坐。因為離得太遠,薛玉霄沒有看清,只能聽到亭中傳來的弦音。
琴聲繞梁,引得馬匹都放慢腳步,最后幾乎駐足在山下。前方的文掾娘子們仰頭望去,彼此議論琴聲,贊嘆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