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
眾人攔她不住,只有韋青燕快馬跟上,沒有被甩開。
烏騅在官道上馳騁,清寒夜風掃過身畔,將薛玉霄身上的玄面披風吹得獵獵作響,翻出內里猩紅如血的底色。她的長發也在風中飄蕩,輕甲碰撞,脆響如鈴。
笛聲伴隨著夜風吹入耳畔。
薛玉霄的精神更加集中,她能聽出梅花落里精絕高妙的部分,也能聽出其中難以平靜的不安心緒,她甚至能聽出里面彈錯的音節,那次孤身前往丹青館見謝不疑,歸來之時,他也像這般曲調有誤
終于,她見到了官道中孤零零的一處歇腳山亭。
小亭極樸素,飛檐上落滿了飄零紅葉。在亭中有侍從提著燈,映著中間一道清絕孤寒的身影,衣袖寬闊飄拂,好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離散而去。
因為在夜中,沒有火把,兩人甚至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容。
但在這一人一馬的身影出現時,亭中的笛音卻忽然停止。他握著青笛立在原地,沉默無聲地、靜靜地凝望著她的輪廓。
天地雖廣闊,此刻眼中,卻仿佛只能見到彼此。
薛玉霄縱馬疾馳,很快抵達小亭,下馬走近。
周遭的侍從提起小燈來辨認身份,這才慌忙行禮。薛玉霄沒管他們,上前一把抓住裴飲雪的手臂,上下掃視一周“天寒夜冷,你為什么”
裴飲雪與她對視幾息,一言不發,忽然抱住了她。
薛玉霄話語一頓,她的腦子瞬間宕機,本來想說的話都給忘了,只感覺迎面撲來一個非常柔軟、散發著冰冷寒香的懷抱,他的手繞過來,手臂貼著她腰上的甲胄,環抱住薛玉霄瘦削的腰身。
裴飲雪的下頷抵在她肩上,長發就這么松散地滑落下來幾縷,陷落在薛玉霄赤色的戰袍上。她有一剎那連呼吸都停住了,感覺到非常熟悉的柔軟氣息灑落在耳畔,潮濕微涼,如同雪花消融。
“見你平安無恙。”他輕聲道,“不勝欣喜。”
薛玉霄怔愣半晌,咽了一下唾沫,忽而將目光別向遠處,心緒混亂,有些應對不及“你倒是嚇了我一跳。”
她將身上的玄色披風解下來,籠罩在裴飲雪的肩頭。雖然他已經增添衣服,但等了太久,衣衫都已經凍透了。反而薛玉霄的披風還帶著她的身體余溫,暫且留住一絲暖意。
裴飲雪抗拒“我不冷的,你穿好”
“別動。”薛玉霄蹙起眉,帶著一絲罕見的強硬態度,“我讓你在家等我回來,怎么跑到這里,已經不是夏天了,不怕被凍壞了嗎”
裴飲雪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眼神如春冰微融,有一種極為隱秘的喜悅和繾綣,他沒有反駁,低聲道“我錯了,你別生氣。”
薛玉霄又是一愣,她立即發覺自己的態度有些過了,話語中隱約有些火氣,便馬上調整心緒,放緩語調“我沒有怪你,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為好,便干脆掠過這個話題,抓著他的手搓了搓。
裴飲雪的手指被她揉紅了一片,她的掌心將指節來回揉搓,恢復溫度。薛玉霄抓著他的手握緊,指間練武拉弓磨出來的薄繭覆蓋在裴郎的指節上。
她已非當日的紈绔女郎,這雙手能提筆寫字、安定天下,亦能上馬拉弓,鎮疆拓土。薄繭摩挲在他薄薄的手背上,這種微妙的剮蹭和癢意,幾乎令人所有心神都被牽引著灼燙起來。
秋風凜凜,他的心卻卷起一簇火焰。
“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調理,要是引發了什么病癥,馬上就到冬天”
薛玉霄無奈的低聲念叨,話語未半,裴飲雪不僅沒聽進去,反而忽然問她“怎么孤身前來”
薛玉霄答“聽到你的笛聲,知道你站在夜風里,就舍棄她們,快馬趕過來了。”
裴飲雪不由微微一笑“舍棄她們,朝著我跑過來了”
薛玉霄頓覺尷尬,她本想辯解兩句,可是想不出個名義,便道“一群軍府女郎又凍不壞,我要是慢悠悠地過來,你還要吹多久”
裴飲雪又問“以她們的速度,還有多久會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