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飲雪低聲嘆息,隨后又輕輕地笑了笑“死,自然人人懼怕。”
馬車行駛起來,薛玉霄轉頭看向他“既然懼怕,為什么會說出請求賜死這樣的話別跟我說你覺得謝馥絕不會做,不管她會不會做,是你絕不能說”
裴飲雪與之對視,態度溫和“那你打算如何回絕”
薛玉霄道“母親跟王丞相都在座上,滿殿宗親貴族,我執意不納侍,誰還能逼我不成”
裴飲雪道“皇帝不就是在逼迫你嗎她在試探你的底線。”
薛玉霄話語微頓,她停下來吐出一口氣,道“就算如此你也太不愛惜自己。”
“并非是這樣。”裴飲雪說,“只是我太愛惜太愛惜你。我不想見到你被為難,不想見你皺著眉。”
薛玉霄微微一怔,忽然無言以對,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暖爐的鏤空金罩,因為心神不定,里面炭火微迸時都沒注意到,倏地被燒紅的銀炭火星濺上指尖。
她被燙了一下,猛地收回手指。裴飲雪一直看著她,自然發現,伸手把她的手拉了過來,低頭輕輕吹了幾下,說“生我的氣也好,怨我沖動也好,別這么不小心。”
他待自己這么好,薛玉霄就算心中埋怨他以生死相搏,一時也無法責怪,只是縮了縮手指。
裴飲雪卻穩穩地握住,他微冷的氣息撩在指尖上,上面被燙了一個小紅點兒,傷口很淺。他低下頭,忽然把薛玉霄的手指含入唇間,輕輕地舔舐了一下。
薛玉霄當即愣住,瞬息間,一股熾熱之意從耳根浮上來,一下子連脖頸都紅透了。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只很黏人的小貓、收斂著倒刺地舔了一下,她抽回手,這下子更不知道說什么了口干舌燥,話語支離破碎。
好半晌,她才說出來一句“沒事,不疼的。”
這點小傷,一不注意都該好了。
行至歸園,一路的氣氛都格外凝滯。裴飲雪以為是自己太過主動冒犯
的錯,世人都說男子應當矜持守禮,他那樣做,實在是發乎情意,無處克制,這或許有倒貼太過的嫌疑
兩人各懷心事地洗漱更衣后,薛玉霄接過侍奴拿來的布巾擦手,這才把耳根的熱意消退下去一些。她抬眼望向裴飲雪的身影,見他在燭臺前用一把金絲剪剪斷焦黑的燈芯,形影在燭火映照下微微搖曳,燈下美人,顯露出一股纏綿的情韻。
他轉身,薛玉霄立刻收斂視線,保持著面無表情,以防那股莫名的熱意又涌上來,影響她的理智判斷。
裴飲雪取出鳳君所賜的繡奩,雙手放到小案上,道“這是長兄給我的。”
薛玉霄靠近一些,仔細端詳著繡奩,她伸手打開一看,里面確實只是一些玉佩玉簪、男子所用的裝飾針線之類的。她將小木箱翻轉過去,看到了底部的刻字。
“這不是長兄的嫁妝,是昔日陛下求娶的聘禮。”薛玉霄摩挲著刻字,“像這樣的繡奩,大哥應該有很多個,他怎么偏偏拿這個賜給你。”
裴飲雪跟著沉思須臾,忽道“昔日陛下為了求得士族的幫助,以一張藏著前朝財寶的密卷為聘禮,以示誠意,兩方聯合取寶,才有了如今的十六衛、有了山海渡運河,有了修建道路和大菩提寺的資金以及群臣支持。”
“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薛玉霄納悶地想了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飲雪看了她一眼“這只是傳言,就跟四殿下的出身一樣,是士族與皇家不能夠確認真偽的傳聞。老師曾是前朝的官宦,我在學堂中聽老師提起過。”
薛玉霄曾經行為放浪,為了保護她,薛司空曾經不希望女兒知道得太多,反而招致針對,過得不快樂。
“如果是顧師所說,那就有八成準了。”
薛玉霄將繡奩反面朝上,屈指敲了敲盒底,里面回蕩著一種重疊的空響聲。她視線一凝,伸手摸了摸底部的四角,發現兩端有一道僅容指甲嵌入的縫隙。
“好像有夾層。”薛玉霄抬起手,不須提示,裴飲雪解下發簪遞給她,她便將玉簪的尖端卡入縫隙里,向內探入,隨后往自身的方向一頂,整片繡奩底部被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