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語氣淡淡,即便是勸說引導,卻還帶著一股置身事外的清冷疏離“她甚至召了兩人入京,比較遴選,你們中間會有一個人被放棄閑置,沒有任何進入權力中心的機會。同樣出身于陳郡謝氏,她謝馥能稱王為帝,你們卻連賣命都要爭搶,何其可憐啊”
謝若清手指震顫,她伸手去握腰間的佩刀,卻發覺身側的謝若愚正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一種如芒在背的威懾感震住了她。
謝若愚盯著她的手,卻繼續問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言。”
裴飲雪道“我主欲為從龍之臣,兩位得勝者,將繼皇帝之位,王天下。”
夜風蕭蕭。
在這樣刺骨的冷風中,車中之人乃一介弱質郎君,形影單薄,衣帶翩躚而動。但他說的話卻令人心中戰戰,瞳孔緊縮。在這股寒風的襯托下,那身素色白衣披落在身上,如同奪人心智與性命的催命判官。
謝若清急促地吞咽口水,她低聲道“此人是胡言亂語,亂臣賊子,該殺”
謝若愚回“你能勝過他身邊的佩劍者”
兩人所攜的侍從還在驛站,被快馬拋下。不過即便侍從在側,她們也沒有把握毫發無損地進入陪都。
天就要亮了。所剩的時間不多。
裴飲雪道“不如,我來為兩位抉擇”
他說著,修長霜白的手指握緊金錯刀,將這把光華粼粼的寶刀“噌”
地一聲拔出。韋青燕也拔出長劍,騎馬上前
這些隨薛玉霄南征北討,不止一次見過血的親衛,其氣勢遠非普通士族女可比。在長劍的劍鋒上流淌出光華時,謝若愚陡然暴起,抽刀從側后方捅向謝若清,謝若清防備地一躲,頓時翻下馬去。
趁此機會,謝若愚居然跟著墜馬,砸落在她身上,一刀迎面捅了下去,割斷了她的喉嚨。
血跡混著黃沙,蔓延而開。
謝若愚臉上濺滿血色,她從黃沙中起身,渾身風塵仆仆、沾著血跡。此人一步步走向前來,停在馬車前不遠處,對戴斗笠的郎君低啞開口道“從龍在我面前說前方有一片梅子,讓我望梅止渴。你家主人還真是深諳魏武之道。”
這是一種暗喻。望梅止渴典故出于魏武,而曹丞相篡漢,人盡皆知。
裴飲雪道“難道這梅子的止渴生津之意,不正潤于謝娘子的喉舌之間么。”
謝若愚道“你不怕我入京復旨之后,告訴陛下,有你這樣的亂臣攔于道中”
裴飲雪淡淡一笑,提醒她“請謝娘子猜一猜,如果陛下知道,你聽到我主欲推你為帝,便立即暴起殺掉族中姐妹,她是會先清查我這種亂臣,還是會立即殺了你謝娘子的狼子野心,才是昭然若揭。”
謝若愚盯著他的斗笠,沒想到京中居然有這樣口舌利害的郎君。一介男兒竟然能深諳人心至此,她思慮片刻,道“我不信你說的王天下,不過,我確實不想死在這里,也不想一輩子錦衣夜行我要讓整個謝氏以我為榮、以我為嫡系,這天下是謝氏之天下,我出身陳郡,血緣相連,謝氏內部之爭,應該不算是篡吧”
裴飲雪平靜道“自然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