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午時,眾人在獵場大帳中用膳。薛玉霄接過韋青燕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手,佩劍入席,宮侍將準備好的宴席菜肴呈了上來。
湯餅、豆豉、羊肉,還有鹿獐兔肉等物,煮的鮮美軟爛,令人食指大動。眾卿依禮入席,在薛玉霄面前并不抑制貪食之性,大快朵頤,唯有使者見到面前的兔肉湯,面有難色。
李清愁受封定戰侯,與薛玉霄乃是生死之交,于是越位而坐,比肩九卿。她人倒是很好,安慰般地說了一句“陛下所獵之物,贈予使者,這是大齊與夏國的相交之始。”
叱云風咬牙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咽了下去,而后忽然咬到一個硬物。她將骨頭吐了出來,見到那是一小塊兒野兔頭骨,上面正是薛玉霄拉弓所射的破碎凹痕,從中間洞穿而去。
叱云風面色一變,忍無可忍,下意識垂手按劍,一旁面容良善的李侯主卻陡然按住她的肩膀,開口問“使者,此湯鮮美否”
眾人抬眸望了過來。
只有薛玉霄仍舊淡然吃飯。就算位至九五,此人的挑食還是一如既往,用膳慢條斯理,每一口都仿佛做足心理建設。她認真食用,忽覺周圍氣氛有些緊迫,這才抬首,挑眉道“不合胃口”
叱云風肩膀上被李清愁死死壓住,她想要起身進言,直接討論議和盟約,卻因為定戰侯壓覆在身上的力道不能起身,仿佛被千鈞重石重新迫回席上。她的指尖簡直要刺入掌心,對上薛玉霄一派溫和的神情,緩慢地坐了回去。
“謝陛下賜膳,外臣畢生之榮幸。”
叱云風硬生生吐出一句話。
這句話落下,李清愁這才松手,頗為
友善地露出笑容。
叱云風看了她一眼,表面上還活著,實際上心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
午膳后,薛玉霄終于在帳中主動提起議和盟約。叱云風大松一口氣,不過這情景跟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樣,在幾次三番受到無形的恐嚇壓制之后,她的懼怕居然多過惱怒,尤其是看到薛玉霄似笑非笑的神情,總怕這后面還跟著一個坑等自己,聲勢上便弱了一成。
在大齊臣工的矚目當中,薛玉霄與叱云風議論條件,說定夏國所屬的數個部落包括在內,兩年內只要鮮卑不主動進犯,則兩邦修好,與民休息。作為戰敗方,夏國愿歸還趙郡、以及太原、范陽共河東等地,數之大約有四郡的故土,土地上的臣民皆還于東齊,兩地通商此外進獻的牛羊、馬匹、男奴,另有數目。
要是在平常,雖吃大敗,鮮卑絕不可能付出這樣的條件。胡女就像是惡狼一樣撕咬土地,怎么可能輕易吐出肉骨頭然而這半年來動蕩頻發,可汗病勢危急,內有奪嫡之憂,外有其他部落聯合覬覦之禍,實在無心應戰。
是無心,并非無力。
薛玉霄深知這一點。
而且她也知道,這樣的和平盟約對于鮮卑人而言,不過一紙空談。在切實的發展利益面前,只要她們安定了內亂,重新將部落主權掌握在手中,就會立刻惦記起鄰居的土地以戰養戰的甜頭,她們吃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樣的條件已經是叱云風能開出的極限。再讓一步,她都無顏面見可汗,不如引頸自刎。
薛玉霄卻沒有立刻答應,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卸下佩劍,而是撫摸著那柄鑲嵌著珠玉、黃金裝飾的天女佩劍。她仿佛思索考量,又似乎根本沒有考慮,只是在想她腰間之劍夠不夠利。
叱云風唯恐此人的殺意再加一重,道“陛下雖是戎裝軍伍出身,可也要顧及臣民百姓啊”
薛玉霄摩挲了一下劍鞘,仿佛很遺憾地松開手,忽然又問“不屬于夏國的幾個部落,侵占豐州之地,朕可攻否”
叱云風聞言雙目大睜。豐州有一半本就屬于鮮卑,只有三分之一曾經歸屬東齊,她呼吸一滯,顧左右而言他“久聞陛下體恤百姓,怎可一意在馬背上降服眾人呢”
薛玉霄笑道“難不成以才華與美貌降服外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