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章果然沒有拒絕李清愁的邀請。
火機營之中,崔七坐鎮講解示范,監督眾人煉制大批火藥制成攻城器具。旁邊李芙蓉佩刀側立,諸將聆聽,逐漸成為一道奇景。
就這么過了數日,等到所有事情都講解完畢,確定煉制方式也沒有問題之后,崔錦章辭別軍營,重新過上了來皇宮混吃混喝的閑散逍遙日子。不過他每日來椒房殿診脈甚勤,一待就是一下午,連帶著椒房殿小廚房的廚藝都精進了不少,廚郎各個盡心,唯恐技藝不精、惹崔七公子恥笑。
此事反常,薛玉霄也跟著多問了幾句,她跟裴飲雪想得差不多,也在第一時間把思考容量放在他的病上,想到裴飲雪發間略生素色,銀發匯聚成細細一縷,雖然并不難看、還可以掩藏在墨發當中,可終究不能不慮。
太始元年六月二十,薛玉霄與諸臣議事畢,回太極宮寢殿。
她進了室內,將木屐脫下,只著羅襪步入屏風內。一旁宮侍侍奉掌燈,室內燭火昏照,驅散暗色。薛玉霄掃了一眼青鏡,突然發覺榻上被褥不平,鼓起了一團。
“鳳君千歲來此整理內務。”侍奴低聲道,“疲累小憩,就先歇了一會兒,現下還沒有醒。”
薛玉霄抬手抵住唇,以防宮侍將他驚醒,無聲揮了揮手,眾人便悄然離開,守護在殿外。
她忽然慶幸沒有穿木屐,否則高齒木屐觸及地面的聲響必然將人驚起。薛玉霄自行更衣,沒有心思擺放整齊,玄底帝服就這么輕柔地蕩落下去,掛在小案邊緣,與書冊相依。
碰出碎響的金釵、妝飾,全都被卸除在青鏡之前。薛
玉霄素髻薄衣,
,
緩緩走到榻邊,將手伸進錦被的邊緣,探了探內側的溫度。
裴郎一人獨寢,沒有她的體溫生熱,就連被子里面也生不出太多暖意。她的手觸及到裴飲雪的指端,與他的手指輕擦了一下,感覺他的手掌蜷縮在一起,在初夏的夜晚之中,更顯得一片冰涼。
薛玉霄低下頭,借著燭光望過去。她拉下一點被子,見到還未完全散開的鬢發鋪展在高枕上,銀絲偶露,露出殘紅未消的半邊后頸火光輕搖,光影落在他的側頰之上,朦朧勾出一個極為清寒雋秀的面容。
她伸手摸了摸裴飲雪的臉頰。
裴郎墨睫如扇,因睡不安穩而輕輕顫動。她溫暖的掌心貼上臉側,平緩的體溫覆蓋住他的半張臉。裴飲雪下意識地垂首追逐,緩慢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從薛玉霄指間的馥郁柔香當中得到了安定的預示。
他少有睡得這么沉、這么安穩。
這幾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裴飲雪食不下咽、寢不能眠。連帶著薛玉霄都跟著擔心,生怕這是那份胎中寒癥欲要發作而帶來的征兆。
薛玉霄盯著他的臉,一種極為熟悉的寧靜感降臨在心頭。她微微低下頭,兩人的呼吸緩慢交融在一起,在唇鋒即將相抵貼合時,裴飲雪忽然抬首,薄唇擦過她柔軟的面頰,點了點鼻梁,吻在眼尾。
薛玉霄心口一跳,連呼吸都跟著停滯了一剎那。分明只是微冷薄唇親了親眼角,卻連那塊血管密布的削薄肌膚都跟著灼燒起來,熱燙得熨紅了眼尾。
她吸了口氣,還要低頭再親一下時,裴飲雪惺忪睜眼,眸光與她的墨瞳驟然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