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讓裴飲雪起身,免得天冷受涼,便讓屏風等候的侍奴近前來。裴郎就臥在床帳之內,在微微晃動的帳幔間凝望著她的背影。
薛玉霄身形高挑,登基后也沒有荒廢騎射。腰身由一條三指寬的玉帶攏起,嵌扣收合,勾出一把勁瘦窄腰。她的長發重新梳理成高髻,配龍鳳冠,插金龍銜珠簪和鳳凰十二尾流蘇,每一道裝飾都極盡煊赫,權勢壓人。
旁側的侍奴屏息靜氣,不敢出一聲驚動。近侍接過一件玄面紅底的寒梅細絨披風,攏到陛下肩頭。
披風里漫著一股幽然的香氣。
這是裴飲雪在殿內陳設的熏香。薛玉霄低首嗅了嗅,肺腑里沁滿梅香,她未曾回頭,背對著他問“孩子的姓名,你可曾想”
裴飲雪抵著下頷,用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望著她,半個身形被搖動的帳幔遮擋住。他輕輕地道“想是想了。但龍裔皇女要讓妻主來起名,才顯得尊貴鄭重,你不要想能逃得過去。”
薛玉霄輕笑一聲,道“可我一貫不會起名啊。”
裴飲雪說“我聽慈悲普照法華至圣大天女,就還不錯。可是你的極限”
薛玉霄聽出他的取笑之意,眉峰微挑,朝他保證道“等我議事完回來,就將名字講給你聽。”
裴飲雪微微揚起唇角,安靜地看著她。
披風系緊,薛玉霄前往勤政殿,她沒有乘輦,而是步行,在路上對御前常侍囑咐了幾句。
她到的時候,殿內已經有鳳閣諸卿、軍府眾人久候。兩方涇渭分明,并不同坐。左側的鳳閣臣工神情有喜有憂,喜則是防住了胡人偷襲、沒有損傷百姓和資產,憂則是發兵在即,戰亂再起,她們還不能對軍府產生百戰百勝的信任。
軍府眾將則不同,從此事傳達的當夜,諸位將領臉上便難掩激動和熱烈之色。她們實在太想獲得軍功,光耀門楣了,而此刻正是東齊千載難逢的時機,在經過大小百戰的失敗,攻守終于易形。
薛玉霄撩袍入座,百官向御座行禮,她點了點頭,神情看不出太大端倪。
工部侍中薛泉乃是薛氏族女,見陛下神情鎮定,面無表情,左右同僚都向這里頻頻飛來眼色,迫于壓力,率先開口問道“桓將軍、蕭將軍還有
兩位李將軍,
以及都尉蕭平雨、桓破虜、段妍等,
都屬意立即發兵征討,鳳閣商議之中,覺得還是先見到明圣軍帶回來的俘虜為好,未審陛下圣意如何”
有她開口,其余人等附議道。
“世上之事終究還是以和為貴,請陛下圣裁。”
“陛下,當知起兵則為戰禍,須三思而后行。”
薛玉霄順著她們的口風道“自然是先見到俘虜為好。”
鳳閣眾人松了口氣,很大一部分人還是不想要興兵起戰事的,她們并不依靠戰功來晉升官職,安穩度日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薛泉聽了這句,直覺這回答并不符合少主的真實心意,于是忐忑又問“那見到俘虜”
“見到俘虜,當然把酒言歡,鄭重款待。”薛玉霄繼續說下去,語氣平淡無奇,“她可是夏國皇女,一時落魄被俘,也是過往二十年打得大齊喘不過氣來的虎狼之主,怎能不對她放尊重些呢”
殿內驟然一寂,眾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
此刻御前常侍奉茶,薛玉霄隨手取下茶盞,忽然問“什么茶”
常侍答“豫州所供大葉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