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誘人啊。”薛玉霄慨嘆道,“連我聽得都動心了一瞬。不費一兵一卒,只要借她過路,就可以得到故土。好得讓人覺得可怕。”
她又笑了笑,說“難道拓跋嬰真是亡國之帝不成”
兩人立即意會到薛玉霄話語中的反諷。
“書函不懷好意,我們不必管它。”李芙蓉道。
薛玉霄卻搖頭,面露微笑,對李清愁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勞煩清愁以你的名義回函,就說,會赴宴,不過宴會地點選在青州,未免離拓跋晗所居的東郡太近,怕此人不告而襲。我們就在朔州見面,那里也是拓跋嬰的地盤,請她好好款待我等。”
李清愁怔了怔,隨后嘆道“你要親自去你怎么不把她給嚇死。”
李芙蓉面無表情地說“以九五之尊而赴鴻門宴,眾將、乃至遠在陪都的鳳閣宰輔,聞訊都要被陛下嚇得肝膽俱裂了。”
薛玉霄道“哎呀,你看你們”
她辛苦發揮口才,好不容易才讓兩位將軍勉強同意,然后盯著李清愁代筆回函。
函書既成,又派人將鮮卑使者送了出去,交代她們務必送到拓跋嬰手中。
至此已是深夜。
薛玉霄欲解衣休息,將戰袍脫到一半,忽然福至心靈一般,有一種極為微妙的第六感浮現出來。她停下手,干脆合衣入眠,以待緊急軍情。
在這個極為寒冷的冬夜,遠在東郡的獨孤無為也一樣徹夜難眠。她已經卸甲,呆呆地望著漆黑的頂棚,側耳傾聽賬外呼嘯的北風。
軍士們已經睡下。
營帳之外只有巡邏士兵漸漸遠去的盔甲撞擊聲、以及凜冽風聲。獨孤無為腦海中一時浮現出拓跋嬰的面容那是她親手教養騎射的皇女,卻因為畏懼薛玉霄、痛恨薛玉霄,而對她心生懷疑漸漸
地,她又想起如今收留自己的拓跋晗,四殿下收留她,卻從來沒有重用過自己
千百次地,她想起射向薛玉霄的那一箭。她插著羽箭飛馳而來,不退反進,如同煞星閻羅。那種不能呼吸的脊柱酸麻之感,讓獨孤無為至今還殘留著腦海中的空白與恐懼。
最后,是齊軍萬人的高呼。
獨孤無為輾轉反側,心道,凱旋侯,有你在世,我怎么可能會無恙呢
正在她思緒萬千之時,帳外忽然響起隱約的腳步聲。
但凡她睡著、或是有了困意,這樣的聲音就會立刻掩蓋在風聲之中。獨孤無為被這刻意壓低的腳步逐漸逼近,她渾身僵了一瞬,然后馬上做出決斷,輕手輕腳地從被子里鉆出來,將身邊脫下來的鹿皮靴和衣袍拉入床內,自己則躲在搭建的矮床下方。
胡床四角是用磚石壘高的,木板鋪著一層草,再鋪被褥。她控制著身姿和呼吸,躲入狹窄的胡床縫隙當中,把被子留在了上面。
慢慢地,一雙鐵板靴走了進來。
獨孤無為掌心出汗。她沒有佩甲,定然打斗不過,只能沉默地、壓抑著一切聲息地觀看。
暗夜無聲。
來人是個練家子,根基深厚。獨孤無為聽到一聲很輕、很輕的抽刀聲,那是刀背緩緩擦過皮鞘的低悶暗響,這短暫的響聲卻宛如在她的天靈蓋上開了一刀,令人渾身上下都滲透出一股悚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