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拓跋嬰登基稱王之后,幾個部落已有效忠之意,聞此消息,頓時心涼膽寒,深斥其無情。又三日,薛玉霄為攻朔州,命人寫了一篇檄文討伐拓跋嬰。
這篇檄文十分有文采,是集思廣益,由軍營中諸多文臣謀主合議而成。先是說拓跋嬰“毒計害姊,吞母驅妹,罔顧血脈之至親,戕害明義之良臣”,又提及她往日兵敗,兼驅逐獨孤無為之事,即“頹走徐州,困于高平,德才俱失,無容人之量”最后,提及這場鴻門宴,指責她“不顧信義、有負圣恩。”、“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檄文一經下發,立即廣傳朔州,百姓議論紛紛。
拓跋嬰收到檄文和戰帖,不顧阻攔,展開一看,這么長的辱罵指摘之詞看完,當場吐了一口血,被氣得一病不起。
薛玉霄不愿意驚擾朔州漢民百姓的年節,于是忍耐數日,等到太始二年正月十五一過,在十六當日,立即兵發朔州,臨于城下。
正月十六,拓跋嬰正在胡床上裹著被子喝藥。她身形消瘦了一些,曾經如虎豹一般兇狠可怕的女人,被薛玉霄這幾次三番的動作折磨得精神衰弱、噩夢連連。
胡郎少年正侍奉國主疾病,跪地將藥盅舉過頭頂。拓跋嬰拿起藥碗,閉著眼一口飲下。
“大汗”殿外忽傳驚叫之聲,一個幕僚入內行禮,急聲道,“大汗,齊軍兵臨城下,正在擂鼓相攻啊”
拓跋嬰腦海中倏地一定,一股燃燒了非常久、幾乎使她整個人崩潰的火焰在這一刻熾烈到了極致。她猛地睜開眼,劇烈的憤怒、意氣,頂住了這場病。
拓跋嬰起身佩甲,抽出一雙久未見血的鴛鴦鉞,冷聲道“好,好,好”
她一起身,在殿外急忙趕來的諸多謀士立刻相勸無論是在道義上,還是在兵力和準備上,這都不是一個交戰的好時候。而且駐守朔州的守軍里面有相當一部分歸順的漢民,剛過完節,人心浮動,又是面對東齊故國之軍,難免會動搖渙散。
拓跋嬰卻猛地推開眾人,她一介武將出身,立刻將一個柔弱文士推倒在雪地里。
“我知道”
她咬著牙,又說了一遍,“我知道”
“大汗”
眾人撩衣下跪。
“今以避戰為先,方可保存實力。以如今的情狀,北方尚有異動,這朔州實在不可守啊”
拓跋嬰仰起頭,對著冬夜年后寒冷的空氣吸了一口,她的肺腑之中沁滿涼意,好半晌后,徐徐道“中原人的樂府詩,我并不喜歡。只有一首,尚可彈奏。”
她舉步跨出,按住鴛鴦鉞,越過眾臣“主無渡河,主竟渡河”
“渡河而死,當奈主何”
言罷,她走出封北宮,統率朔州之軍,向城下迎敵。
眾人呆
滯當場,有一些武將不解其意,轉頭向文士詢問“樂府為何物”、“此詩意如何”,幕僚們皆是面露沮喪哀痛之色,搖首不語,良久后,方有一人答“這是說一個白首狂婦橫渡河流,明知不可渡而執意渡河,終究墜河而死之事。其夫狂呼不止,未能相勸,于是投河自盡相從。”
自古稱主者,不是為妻,便是為帝。拓跋嬰以此詩自喻,恐怕就算注定失敗,也要力守朔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