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榕樹是戲劇院百年來的根,是每個入門學戲曲的孩子都會虔誠拜一拜,親筆在紅綢里寫下心中所愿,然后被恩師高高系上榕樹的枝丫上。
丁扶黎入門最晚,那時病入膏肓的符心洇已經教不了他什么。
所以他反倒是跟著林驚鵲學,又跟年紀相仿的賀南枝感情最要好,說話也沒個把門“小鯉兒,季嘉述白天就派了一群黑衣保鏢過來砸場子,還把白夢師兄打傷住院了。
“師兄他”
賀南枝烏黑的眼瞳里滑過驚慌,好在林驚鵲先纖嫩蔥白的手指輕拉住她手腕,白夢胳臂扭傷了,有成竹照顧。
擔憂丁扶黎繼續抖出點什么嚇人的事。林驚鵲眼睫極輕地掃過去,輕飄飄的一個眼神,讓他又把腦袋縮回了門內。
院內重歸安靜,唯有榕樹細碎的殘葉無聲地飄零下來。
要換以前,賀南枝肯定會過問林驚鵲有沒有跟賀斯梵打個電話通融一下,但是自從知道了師姐不為人知的隱晦情意,她默默地把話咽回去,啟唇輕聲說“我一直記得師傅說過昆曲團不能散,要守著,師姐你放心,我不會坐視不管。
賀斯梵要敢拆了這劇團,她就把賀家給拆了。
大不了賀氏那些規矩大于天的老頑固念叨起來的時候,她也學謝忱時來個人間消失,去外面避一避風頭。
林驚鵲望著她那雙像清澈到宛如浸過水的月亮,純粹又坦誠,心尖倏地被這抹溫暖透進來般,正要開口。
身后沒關嚴的大門先被推開,一個身形瘦削修長的男人穿著藍色調西裝走進來,那浸潤在光下的面龐很是清俊,高挺的鼻骨上架著副窄邊的金絲邊眼鏡,而鏡框下是一雙狹長微挑的眼眸,幾乎半秒,就落在了賀南枝這邊。
氣氛驀地一寂。當賀南枝回過身時,他開口“好久不見,小鯉兒。”
看到季茵茵引以為傲的這位直系親屬堂哥,賀南枝怔了片刻,都快忘了距離上次見面是何年了,只是他比記憶中成熟清貴不少,但是有拆遷的事得罪在先,也懶得裝,直接板著漂亮到不行的臉蛋“我們很熟嗎”
季嘉述直視著她,眉眼里浮掠起玩味笑色“看來賀大明星在娛樂圈見多了人,開始忘以前的人了,我好歹也是斯梵多年好友,你父親的學生之一。”
“你
攀賀斯梵的關系也算了,反正我剛打算跟他斷絕一下兄妹情”賀南枝清冷冷的姿態,擺明了在逐客“但是少攀我爸爸,他不過是看你字寫的丑,發善心提點了幾句而已。”
季嘉述倒是不怒反笑。
半響。
臉龐微側,那金絲邊眼鏡下的視線,淡冷又不失禮貌地看向林驚鵲時,就沒那么好說話了“看來林小姐是不滿意我提出的豐厚條件了。
林驚鵲對有兩幅面孔,且性格偽善的男人沒什么好談的。
她蹙著秀氣的眉尖“那你還來做什么”
“聽說我手下的保鏢白天不懂事傷了人。”季嘉述走過去幾步,將信封里的錢緩緩遞到青石桌上,指骨敲了敲“一點歉意。”
林驚鵲一身素白的衣裙站在原地不動,學戲曲的,那股要命倔性是長在了她身體里,纖瘦筆直的背哪怕一記鞭子不偏不倚地打來也不可能彎下去,所以這錢,倘若真接了就代表還有底線可退,能隨意被人羞辱。
她不接,季嘉述也意料之中。
倒是沒想到賀南枝會拿起來,白細的指尖隨意翻了下,然后原封不動地扔他西裝褲角下“季家是要破產了嗎
季嘉述垂目一掃,繼而提醒她“小鯉兒,這片老城區你賀家也投資了幾十個億。”
他言外之意很清楚,總不能因為這破劇團不能拆,老榕樹不能搬,就讓這些投資款打水漂吧
以賀斯梵利益為先的冷血無情性格,又怎么會把這幾個堅持傳承非遺文化的小人物放眼里呢,季嘉述語調放暖和些,以免激怒了這位火藥味很濃的金枝玉葉“這樣吧,你去跟你哥面對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