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鵲站在那兒未動,如水的眼波望著他。滿是落葉的院內好像一瞬間就倒退回了上次見面的那夜,昆曲團少了符心泅這個主心骨,又一連下暴雨緣故,就算門票降的再低,也沒幾個年輕游客為了聽個新鮮特意跑過來光臨,只有附近的街坊老鄰居佝僂著身子坐在戲臺下。
伴著雨聲。
林驚鵲還是堅持著把一出戲演完,悶熱的空氣使得她裹著戲服的脖側已起了一層層的細汗,等散場,她抬指邊解著領口盤扣,邊沿著窄長的樓梯步下。
忽而,又停在了架子旁。
只因林驚鵲看到賀斯梵不知何時站在了臺下,剛繼承賀家掌權之位的他,一身深灰襯衫,西褲挺括,單手插著褲袋,即便面相看著年輕氣盛,周身散發的氣場卻如高嶺雪松般高貴冷峻,兩人至少距離數十步遠,隔著雨幕,靜靜地四目交匯了秒。
她輕抬頭,青色的立領突顯了尖下巴,對賀斯梵微微一笑“我先卸個妝。”
這般濃妝重彩又一身戲服欲解未解的模樣,不太雅觀。等用最快速度換回平日里的一身素衣,賀斯梵也進了內堂小茶室,端坐在八仙桌前。
林驚鵲向來是劇院里心思最通透的一個,仿佛生了顆七竅玲瓏心,在他獨身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什么,端著綠瓷的茶杯,白白凈凈的手很能給人心生好感,先繞開木凳遞了過去。
“我不想小鯉兒此生都困在這里,你去勸她走。”
賀斯梵開門見山,純粹是當這是一場交易,沒有打感情牌“作為謝禮,我會在七里山街給你買一套公寓。”
林驚鵲的指尖甚至還沒離開綠瓷杯身,停了半瞬,她沒有笑納,語氣越溫柔越慢說“我會勸,但是小鯉兒也是劇院的一份子,斯梵,或許我該喚你一聲賀總,我無權趕走她。
“她很容易招偏執狂。”賀斯梵對視上林驚鵲的眼,語調是素來的漠然當年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林驚鵲怔了下。
賀南枝拜師在符心洇名下時,團里的人都知道這位小人兒身份極貴,就算學了戲曲,賀家那邊也不會讓她拋頭露面的到處登臺唱戲,只是賀南枝的美名還是不受控地遠遠傳播了出去。
那幾年劇院很熱鬧,慕名而來的人一大半都是為了見到傳說中那個無法攀折的國色天香角兒。
往臺上扔掉
珠寶鉆石的,還不算什么事。可怕的是那種來這里一坐就是整天,瘋狂起來什么都做得出,不跟她搭上話就誓不罷休的。
這些都被符心洇拖著病體出面婉拒了不少,但是未料到有一位同行師兄,自從巡演時跟賀南枝同臺過,回去后就生了心魔,堅信他與賀南枝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像戲曲唱的那樣,窮小子與富家千金突破世俗相愛上了。
等眾人察覺到蛛絲馬跡不對勁時,他已經偏執到企圖綁架賀南枝,要跟她一起殉情。
甚至在跳下橋時,他都沉浸在戲曲感人肺腑的故事里走不出來。
后來賀南枝但凡想起那位同行師兄病態的行為,就會嚇得幾日都在驚夢。又逢符心洇病逝
她的成長被保護得太好,性子純粹又熾熱,對任何事物很容易產生感情,比如玩具破爛了,她也要收藏到自己的百寶箱里舍不得扔,何況那是她從小每一次登臺,都有道身影默默陪伴在幕后的師傅。
以至于,賀南枝對登臺這件事,便有了生理上的應激障礙。
“小鯉兒這種體質太容易招惹心理有疾病的偏執狂,繼續留在劇院,你們沒有能力保護好她的人身安全。”賀斯梵直言不諱點出,在林驚鵲臉色純白如紙時,語調又緩和不少你是她的師姐,我
相信你也一定想她此生能無憂無慮。
雨霧飄浮在外面空氣中。賀斯梵走的時候,連帶那杯綠瓷杯內的茶也逐漸冷卻。
林驚鵲有些乏力的靠在八仙桌邊緣,抬睫望著窗外不知何時亮起的燈籠,一絲絲暖黃光線透過縫隙,似乎很是艱難地照射進來,落在了她纖白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