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放學,許望秋他們回寢室拿上飯盒,到食堂打飯。在食堂前,見一堆人圍著食堂前的公示欄指指點點,不住議論著什么。
許望秋他們也過去看,發現公告欄上貼著一張紅色的大字報,質疑北電擴招的合理性,認為這是長官意志,強壓下來,不公平。矛頭直指上頭的領導,也就是文化部。大字報是美術系老師寫的,因為落款是“北平電影學院美術系部分革命教師”。
這個大字報在許望秋他們入學之后就開始張貼,據說不僅在北電貼,還在西單民主墻以及文化部的六個直屬院校,包括美院、工藝美院、音樂學院等學校張貼。
雖然運動已經結束,但是大字報的風潮還依然延續,任何人,有任何意見都可以貼大字報。貼就是為了讓人看,食堂、浴室、廁所,凡是人多必去的地方,都是大字報的展示場。
許望秋他們都知道這個大字報主要是沖美術系學生何裙的。何裙是北京人,父親是畫家、雕塑家,有美術界的背景。何裙是擴招進來的,本來考試本來不合格,但后來有一封署名“何裙”的告狀信,申訴北平電影學院為了照顧美術界某位官員之子,打分作弊。
這件事被捅出來后鬧得紛紛揚揚,不能平息。于是,文化部下令復審電影學院美術系全部考生的繪畫成績,包括落榜的何裙。經過別的院校美術教授復查判分,何裙專業課及格,于是,文化部建議錄取該生。美術系就擴招了六個學生,何裙就是其中之一。
盡管何裙表示,那封告狀信不是他寫的,但很多人還是把這筆賬算到了他的頭上,在他進入北電之后,美術系便用“大字報”來迎接他。不過今天貼出的大字報跟以往的大字報內容有些差別,這次不光點了美術系“何某某”,而且還點出了“攝影系張某某”,指責他進北電全靠長官意志。
許望秋知道“攝影系張某某”說的是張一謀,他扭頭一看,只見張一謀愣愣地望著大字報出神,黑云在臉上翻滾,整個人局促不安,手腳都不在該往哪里放了。
這屆北平電影學院原本計劃招生116人,但實際錄取158人,多出來的都是擴招的,張一謀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張一謀不是考進來的,是通過文化部部長繞過考試直接進入學院的,連擴招都不算,是硬塞進來的。
張一謀因為年齡已經28歲,超過了北電的招生年齡,連報名的機會都沒有。為了上學,張一謀就將自己拍的照片做成影集,想法設法送到北平,希望能夠讓文化部的領導看到,給他一個上大學的機會。
當時,張一謀全家動員,覺得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張一謀母親,她是皮膚科大夫,有同學在北平的大醫院工作,經常給高級干部看病,也許能遞到文化部部長黃震手中。另一條是張一謀老婆肖華的關系。肖華的姐夫王滌寰在北京,跟書畫圈里的人比較熟,據說一個叫白雪石的畫家認識漫畫家華君武,可以通過這條線找到黃震。于是,張一謀就將影集加上一封信,一式兩份,同時寄到北平。
張一謀母親那條線石沉大海,但肖華那條線真把影集和信送到了華君武手里,而華君武在看過張一謀的影集后覺得這真的是難得人才,就寫了一封信,對張藝謀的攝影作品評價是“感到實在好”,也說了張一謀的困難和意愿,請黃震看看他的作品;連帶張一謀的作品和信一起送到黃震手里。
黃震在看過張一謀的作品后,當天就在華君武的信上回復,說張一謀的作品“很有水平”,認為這樣的年輕人應該加緊培養;并告知電影學院領導小組,立即通知張一謀入學深造,可以進修生或者其他適當名義解決這個特殊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