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物內心外化最簡單,或者最笨拙的方式是通過畫外音直接講出來,國產電視劇特別愛用這種手法;而真正厲害的導演是不會采用這種粗淺手段的。
比如王家衛在《愛神》中呈現張震對鞏俐的欲念是動作來呈現的,張震把自己給鞏俐做的旗袍拿出來,慢慢撫/摸。通過撫摸旗袍這個動作,張震內心的情感和**極為生動的呈現出來。
再比如在《羅生門》中,黑澤明第一次用攝影機逆光拍攝運動鏡頭,這是亞洲乃至世界影壇第一次運用這樣的攝影技術。這個逆光拍攝主人公在叢林中奔跑的鏡頭,充分表現出了主人公當時狂躁、恐慌、不安的心態。
許望秋的《鋤奸》被業界最被推崇的鏡頭是劉文英死后,鏡頭先不動,以此來表現段海平的極度震驚;隨后快速移動的鏡頭,模擬段海平的視線,通過鏡頭的劇烈搖晃將段海平內心的痛苦完美的呈現了出來。
在特呂弗看來,通過怕冷這種病癥實現內心外化的想法極其高明,是最高級的那種,忍不住道:“你的這個想法太妙了,通過怕冷實現內心的外化,而且極具象征意義。如果拍出來的話,我覺得可以跟伯格曼在《處/女泉》中搖樹的那個鏡頭相媲美。搖樹只是一個鏡頭,而怕冷是貫穿始終的,我感覺一部杰作即將誕生。”
貝托魯奇微微點了點頭,他也有相同的感覺。夏布洛爾和波蘭斯基對視一眼,也微微點了點頭,就像特呂弗說的那樣,通過怕冷實現內心的外化,極具象征意義,與伯格曼的那個鏡頭有異曲同工之妙。
許望秋聽到特呂弗的話微微一怔,他在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根本沒往內心外化上想,只是當成真正的病在處理,現在聽到特呂弗這么一說,他突然意識到怕冷真的可以外化人物的內心。怕冷跟其他的病不一樣,其他病癥觀眾是看不到的。而怕冷觀眾是可以看到的,怕冷就穿得比別人多,甚至夏天也會穿外套;還有就是會發抖。
電影《拯救大兵瑞恩》中有類似的處理,在電影中多次出現米勒手抖的特寫鏡頭,手抖其實就是人物內心的外化處理。米勒表面上看起來泰然自若,特別鎮定,但通過手抖的鏡頭展現出了他內心的恐懼、痛苦,以及緊張的情緒。
不過《拯救大兵瑞恩》中米勒手抖只是單純的內心外化,并沒有太豐富的內涵;與此相反,《處/女泉》中陶爾搖樹的鏡頭意蘊就豐富多了。在知道女兒被牧羊人奸殺后,陶爾站在天幕之下,面對著一顆白樺樹,然后拼命去搖那棵樹。這種癲狂的舉動無疑是陶爾失去女兒后內心巨大悲痛的外化,同時他搖樹的過程是關于信仰的一場搏斗。在北歐和東歐一些地方白樺樹被認為有辟邪作用,而陶爾是虔誠的信徒,因此搖樹的過程其實就是對上帝質疑的過程。最后陶爾扳倒那棵樹,就意味著信仰的崩塌。
李安在看完《處/女泉》后驚為天人,將伯格曼視為精神導師。2006年,李安拍《色戒》拍得快崩潰了,在朋友幫助下,來到伯格曼隱居的法羅島。見到伯格曼后,李安什么也沒有說,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抱著伯格曼大哭。李安曾經說過,如果沒有看過《處/女泉》,我會滿足于一個好的故事,我會滿足于讓觀眾哭哭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