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柏油馬路都快要被曬化了,兩側的梧桐樹枝丫向外拼命延伸,試圖制造出更多的陰涼,卻也難見成效。
庭院里的繡球花被曬得有些蔫吧,葉片蜷曲著向下耷拉,沒什么精神。
商訣也被熱得出了一層薄汗,喉結上濕漉漉的,帶著潮氣。
他抬手解開了襯衫最上方的那顆紐扣,不緊不慢地回了郁綏一句“你說的分明是最大的壞處。”
他說完,便饒有興致地等著郁綏繼續和自己拌嘴,不料身邊的人卻突然沒有了動靜。
商訣疑惑地擰過頭,略一垂眸,就看到了郁綏冷下來的眉眼。
男生很少會露出這樣攻擊性的表情,甚至于帶著嫌惡與惡心,商訣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雨夜的小巷里,他厲聲警告著對面的混混,另一次是在崔喜軍的辦公室里,魏穎頂著那張盈盈的笑臉,虛偽地拋出陷阱。
那這一次呢
順著郁綏的眸光,商訣朝他家的大門看了過去。
天氣這樣炎熱,站在門口的男人卻像感知不到溫度一樣,他穿了件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長衣長褲,渾身上下都遮擋的十分嚴實。
他頻頻抬手看著時間,還不時地朝著左右張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樣。
等瞧見對面站著的郁綏時,男人的眼睛明顯一亮,他小跑著朝這個方向跑過來,生怕郁綏跑掉一樣。
郁綏見狀,立刻嫌惡地后退了一步。宋朗華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到他身側,他就已經被惡心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的動作太過明顯,眉宇間的厭惡絲毫不加掩飾,當即就被宋朗華注意到了。對面人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原本還想再上前,視線卻觸及到了郁綏右側、方才被墻體遮掩住了的商訣身上,步子頓時一停,卡在了半道上。
三人之間的距離倏地被拉進,商訣瞇起了眼睛,這才看清了對方的樣貌。
男人大概四十出頭,卻并不顯老態,甚至于看起來很是年輕。宋朗華的面皮白凈,鼻梁高挺,眼型是下勾外翹的桃花眼。大抵是浸淫在商場里多年,那雙眼睛里并沒有脈脈的情意,只剩下股精明的算計。
可也就是著一眼,商訣就知道了這人是誰。
宋朗華,郁綏的那個臭名遠揚的生父。
郁綏的眉眼遺傳了郁瑤的稠麗明艷,可在輪廓上,依稀能夠辨別出宋朗華的幾分影子。
可郁綏大抵是很討厭這點遺傳,以至于他見到宋朗華時,方才玩笑時的稀疏笑意全然不見,唯余冷漠排斥。
像是只遇到危險是露出尖利爪牙的貓。
“小綏。”對面的宋朗華出聲,妄圖叫住郁綏。“你魏阿姨也是出于好心想去幫幫你。”
四周靜得可怕,風過林梢,將梧桐樹的葉片高高揚起,混雜著數不清的蟬鳴聲,越飄越遠,將思緒攪得混亂纏繞。
郁綏懶得搭理他,抓著商訣的手腕,徑直往門口的方向去,卻被宋朗華攔了下來。
四目相對之時,
郁綏突然覺得很是恍惚。
說起來,
這大概是近三個月里,郁綏第一次見到宋朗華。
這么多年以來,宋朗華一丁點兒都沒變,面容清雋儒雅,一副彬彬有禮的姿態,任誰看,也不會看出出軌這種腌臜事。
“讓開。”郁綏蹙起眉,嗓音壓得很低,近乎兇厲。
15歲的時候,郁綏還只有170出頭,男孩子抽條快,一年竄了十幾厘米,營養更不上,總會在夜里抽筋。宋朗華那時總會買各種千奇百怪的鈣片回來,笑著調侃郁綏,等到了18歲,估計就要比爸爸還高了。
可沒等到18歲,郁綏就已經長成了高挑的少年,早已比宋朗華高上許多。
曾經親密無間的父子不復,兩兩相望,只剩下失望。
郁綏對自己的排斥態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宋朗華碰了硬釘子,倒也不覺得稀奇。他原本想軟下態度同郁綏好好商量,維系一下已經消失殆盡的父子情緣,可商訣就在郁綏身邊,寸步不離,宋朗華張了張口,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