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秋醒來的時候,葉浮光不知在她旁邊靜靜躺了多久。
她還帶著午覺剛醒的困頓,將平日里展露的那些荊棘尖刺收攏,竟是難得的平和,抬手替身前人將一縷頭發別在耳廓后。
窗外午后的陽光被窗欞紙一遮,朦朧模糊地攏過來,將葉浮光裹在其中,蜷起的一團人影看起來輕飄飄的,給人一種難以抓住的錯覺。
于是蘇挽秋忽然又有些不太高興了。
自前朝大夏沒落以來,她雖頂著該被通緝的前朝公主身份,但因為當初沈家軍攻入永安時,她的身份就被尋芳姑姑自己的孩子頂替了,被證實為死亡
后來尋芳帶著她回故居,侍她仍如侍君,后來帶著她去到草原王庭的大衹故地,她又恰好帶去祥瑞,令王庭祭司將她奉為圣女,成為大衹王與祭司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即便如今貴霜是大衹王所有兒女中勢頭最盛,脾氣最差的,對她也得客客氣氣。
可以說,蘇挽秋雖不再是公主,但除了年少逃亡的那段日子,其余時刻仍過著公主的生活,周圍人對她百依百順,這天底下的事物仍然沒有她不能得到的,包括那座已經易主的永安城,也曾是她熟稔于心的家。
如今在一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小廢物身上體會到這種抓不住的感覺,蘇挽秋本能地想要折斷她的手腳、好讓這種錯覺消失,但指尖才剛剛挪到小寵物的后頸位置,就聽見葉浮光吸了口涼氣。
爾后掀起眼簾,恍然地出聲道“您醒了”
蘇挽秋“恩”了聲,卻沒讓她起來叫人過來,而是抬手把她的腦袋壓下,隨后就看見了她衣裳領口下發紅、近似過敏的那片肌膚。
后知后覺的。
她想起來宓云先前的叮囑,說過即便這乾元信腺不全,封她穴位之后,也不能觸碰太多信腺附近的肌膚,否則會將人很輕易弄壞。
關于乾元、地坤分化后的變化,即便是醫書上也沒有太多詳略記載,因為上古時的人們根本沒有這么多的性別,據說是后來不知哪朝哪代的人發生了變化,至今才有醫書慢慢總結、記載這些性別。
總之目前的醫書異聞里有記過,有些信腺強的乾元地坤被封了信腺之后,因氣血逆行、情緒失常,變瘋或者暴斃的,都有案例。
蘇挽秋起初是沒想著留這小廢物多久的,以為自己很快就會膩煩,所以不在意她活多久,而今正在興頭上,思索片刻,“讓宓云來給你看看吧。”
她的指尖劃過葉浮光的面頰,“反正你不劃破肌膚,就沒有信香,你這樣怕疼,應當不會為了報復我就弄疼自己吧”
葉浮光輕輕地點頭。
不多時。
宓云再次被召入殿內,他拎著藥箱來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又看了眼蘇挽秋,雖然已經領略過她的任性和目中無人,但想到這位圣女出事的代價,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還是露出了一枚十分陽光的、甚至能展現出他兩枚酒窩的笑容,像是不記得
之前的齟齬,
行禮過后,
溫和地出聲建議
“小公主。”
“城中已無可用的水井,明日若再不走,我們就得永遠留在江寧了。”
蘇挽秋眉尖蹙了下,雖然很討厭這家伙的嘮叨喋喋不休,但卻也知道他說得是對的,唯一遺憾的是,“監看的人還沒有傳回來消息”
她要的,沈驚瀾已死的消息。
宓云頓了頓,“仍未。”
蘇挽秋煩躁地“嘖”了聲,“真難殺。”
她常常不懂沈驚瀾究竟是什么怪物,同樣是中了“二春生”,連草原王庭最強壯的乾元都會因得不到解藥發瘋,偏偏她還能醒來,又碰上了恰好能壓制她余毒的乾元信香,現在入了那瘟城扶風,怎么還能茍延殘喘
下首的人并未回答。
倒是她自己很快想通了,“知道了,明日一早就啟程。”
隨后,她對宓云揮了揮手,示意他速去給葉浮光看診,別在這里礙自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