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翡笑道“這話說得奇怪,如何我下帖子他便來明明我與你更親厚些,和令兄不過是數面之緣。
許莼道不是都說非羽兄您在御前推薦了我大哥嗎
謝翡捂著嘴有些尷尬咳了兩聲,笑道“這卻不是我特意提的,還是上次許兄弟在我那里畫的夢蝶圖。因著皇上讓我陪著賞畫,一眼卻看這畫入了眼,夸我畫的好,我如何敢貪了許兄弟的功勞連忙解釋道這是靖國公世子畫的,我只畫了那只蝶罷了,皇上當時就贊說品格高意境妙,畫得極好。
許莼一怔,臉紅道
“非羽兄實在是過獎了,我那幾筆,如何能入圣目。”
謝翡道“這如何不是那畫現還在宮里皇上看來也不打算還我了。后來那日又命我進宮侍棋,我才下了幾子,皇上就問我最近可畫了什么畫。我只說略略畫了些花鳥罷了,他便問上次說的靖國公府的許世子不是擅畫嗎可有新畫可惜你當時病了,我只能和陛下回說你因著兄長會試中了貢士多飲了幾杯,病了,皇上這才好奇靖國公府上居然兄弟都如此有才情,這才有瓊林宴上見了令兄的一番嘉勉呢。
眾人都笑道“可不是一段佳話”
歸德侯世子蘇霖玉笑道“要我說思遠這一席合該請的,若不是非羽這一番鋪墊,哪里有今日靖國公府滿門光彩呢。
一時眾人都起哄道敬酒敬酒
許莼只好起身敬酒,謝翡忙笑道“都是陛下圣目如炬,不敢貪天之功,大家一起喝,一起喝。
一時席上熱絡起來,直喝到月上中天,賓主盡歡,這才散了。
這之后許莼除了去太學點卯,寫功課以外,每日還多了一樁事便是與龍舟隊的隊員一起練劃龍舟。而回到竹枝坊,也不敢松懈,將游泳重新揀了起來,幸而四個小廝都是閩州本地人,水性極熟練的,日日陪著他在竹枝坊后的湖水里練習游泳不提。
這日謝翊卻難得奏折早早批完了,看天氣晴好,便也趁著夕陽漫天,想著去竹枝坊看看,便自己騎了馬溜溜達達到了竹枝坊后門的路上,卻看到岸邊柳樹下,春溪和冬海站在岸上看著湖里,遙遙聽到馬蹄聲,抬眼看過來,然后都忙不迭向他行禮“九爺。”
他不由大奇,騎在馬上問兩個書童在這里做什么
春溪道“回九爺,我們家世子說是報了龍舟隊,要參加端午朝廷的北苑獻技,這幾日日日不僅練劃龍舟,還說要把水性務必給練精熟了呢。現在夏潮和秋湖正陪著世子在湖里游呢,趁著今日日頭大,水還暖,不容易著涼。
謝翊微微一笑“這卻是正事,每年都有龍舟翻了落水的,水性不熟萬不能參加的,你家世子這小身板,去龍舟隊,可不是要拖后腿么。
春溪笑道“可不是呢只是聽世子爺說了,說數來數去,大多都是旱鴨子,咱們世子好歹在閩州學過游泳,好歹挑上充
數了,龍舟這一項,是不指望奪魁的,只求不丟臉罷了。
謝翊忍俊不禁,坐在馬上也看向了湖心,果然看到湖心三個人正往這邊游來,一左一右的想必是夏潮和秋湖了,看著姿勢都嫻熟,顯然都是護著許莼,許莼在最中央,正奮力揮著臂膀。
許莼嘩嘩嘩地游近了,喘著粗氣抬頭看到謝翊,驚喜極了,遠遠便叫了聲九哥
然后又埋頭揮舞著手臂游到了岸邊,嘩嘩嘩從水里接著春溪冬海的手上了岸來,渾身濕淋淋對著謝翊笑九哥您來了
夕陽燦爛,熔金一般的暮光將那少年挺拔修長的身軀鍍上了一層晶瑩的色澤,充滿勃勃生機。他已接近成年,肩寬腰窄,肌肉緊實,濕漉漉的水滴往下滾落,透出絲滑細膩的瑩潤肌骨,像是抽條到恰好時候的春柳。
那對雜糅了琥珀的晶瑩和蜂蜜的甜蜜的眼睛,向他看了過來,一如從前一般地熱情和坦率,仿佛能夠隨時為他奉上一切。
謝翊目光落在了少年精窄的腰腹,修長筆直的雙腿上,忽然從心底涌起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仿佛是累積經年的干渴,又仿似發自魂靈深處的顫栗,那像是一個甜美的嘉賞,又像是一道殘酷的裁決。
他忽然感覺到了畏懼,像是幼時狩獵,在山林里忽然遇到了一頭老虎,它伏在草叢中,金黃色的豎瞳與他對視良久,在他悚然的靜默中靜悄悄退走了。
那是能夠毀滅他一切的存在,卻偏偏有著震懾他魂靈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