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牧村看許莼面上失落,琥珀雙眸仿佛一下暗淡下去,有些心軟,又不好和他說他都與陛下如此親密了,真和皇上開口,皇上會不給他看嗎
結果許莼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已是雙眸閃閃又望過來“探花既和皇上一起長大,定然見過皇上的冠禮是什么樣吧”
范牧村看許莼面上露出那孺慕向往的微笑,心里又微微一酸,想起自己自幼伴駕,當時日日面君,倒只尋常,多少京中名門向他打探,他當時都只閉口不言,心中卻頗以為傲,如今今非昔比,只余惆悵而已。
他想了下道“陛下的冠禮,十一歲就已行了,因為要大婚親政。整個加冠禮是由禮部具儀注,當時攝政王兼為太尉,我父親為太師。擇了吉日,告天帝宗廟,然后百官朝賀冠禮如大朝儀,由太尉太師為陛下加冠,再拜謁太后,謁太廟,賜宴。便算完成了,之后很快便帝后大婚了。”
許莼心中想,冠禮大婚象征著能親政,這其實是以范家再出一位皇后換來的親政的名義,九哥從那時候起,大概才能從太后和攝政王的聯合壓制下,得了一線喘息,光明正大地走到了朝堂大臣前,爭取到那一些屬于天子卻早已被架空的權力。
賀知秋卻極明敏,不知如何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氛,便扯開
話題笑道“說起來昨日你讓人扭送了那個招搖撞騙的牛鼻子老道到大理寺的,已審過了。”
許莼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審過了他怎么說的”
賀知秋道“壓根沒動刑,就什么都招了,說是一貫都是云游四方到處掛單靠算命堪輿看風水為業維持生活,來到京城確實是給師侄玄微道人順路送個信,但一來京城就聽說了你們府上那位如今正癡心于園林造景,便想著上門混點銀子,沒想到令尊大喜過望,直將他當成活神仙,這才便索性在你們府上安心住下來。”
許莼忍不住笑,卻知道如今這位道人自然是寧愿承認招搖撞騙也不敢說什么謀大事的事了,賀知秋故意這么說顯然也是那位道長在自己府上定然京城知道的人不少,他傳這話出去外人也只認為是世子發現了行騙的騙子扭送去官府的。李梅崖那事也正好遮掩過去,他也不再問此事。
三人笑著又說了些送行的話,看看日色偏西,便也都起身告辭。
范牧村親自送了他們出去,卻又拿了一長條匣子遞給許莼“思遠冠禮我趕不上了,便以此贈賀,祝福壽安康,前程遠大。”
許莼看盒子面上密密封了封條和朱印,便接了在手,作揖感謝。
一番辭行后,許莼也懶得回國公府了,卻先去了竹枝坊,在書房里打開那匣子,卻見里頭是一幅卷軸,想來是一幅畫。
展開卻見不過尺方大小的熟宣紙上,卻栩栩如生繪了一只貍奴在花下,巴掌大小的小奶貓淺黃色長毛,弓背豎尾,尾巴極蓬松,舉著毛茸茸一爪在撲蝶,貓眼豎瞳圓溜溜盯著蝴蝶,煞是可愛。
旁邊題著一句話“雨后見小貍奴于花下撲蝶,拙稚可愛,茸茸自在。煙霞不入夢,半生困塵埃,吾尚不如一貍奴矣。”
許莼眼睛微微睜大,這畫上未題名落印,這字也尚且還有些稚嫩,但他與九哥相識日久,已一眼能看出來,這是九哥的字這是什么時候的畫他看了下落款時間,元徽十一年,九哥才十一歲畫得這么好,他在自己跟前卻沒有畫過,只握著筆教自己畫過海棠。
才十一歲,就說半生困塵埃了也對,七歲就說生死無系累。畫貓的時候也不知道親政大婚沒有,九哥那日子大概過得極累,連小貓也要羨慕。
他不由自主看著自己養著的那只雪白獅子貓,它果然正高踞在高架之上,猶如看獵物一般看著自己,虎視眈眈。因著自己出海一趟回來,離家日久,這貓也和他有些生分,往往只在高處偷窺,并不親近他。雖然喂它魚干也吃,但是吃完了又甩他一臉尾巴一溜煙跑了,不給他摸肚子。
他輕輕摸了摸桌上那廖落的字,想著九哥贊范牧村少年文字飛揚如星流電激,但九哥這時候的字,卻寥落深倦,似塵灰枯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