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歉意地道“夫人,蛋倒有幾只,只此處沒酒釀。”
譚昭昭哦了聲,深深的悲涼內疚,她得要努力地緩一緩,才能再次出聲“濁酒可有”
小黃門道有小半壇,譚昭昭道“就拿濁酒吧。”
小黃門轉身出去,取了紅泥小爐與濁酒等進屋,譚昭昭獨自坐在那里,守著爐火煮蛋。
濁酒比酒釀的氣味要濃烈些,沒一會,酒的甜香縈繞,沖淡了屋內的藥味。
罐子咕嚕嚕,譚昭昭下巴放在膝蓋上,環抱著雙腿,望著小爐中紅彤彤的爐火,腦子一片空白,怔怔出神,咕嚕聲漸小,她都未曾發覺。
高力士好像做了長長的夢,他在夢中聞到了花草的香氣,酒釀煮蛋的香氣。醒來睜開眼,花草滿屋,簡陋的屋子一向寒酸,許久沒這般熱鬧喜慶過了。
原來不是夢,譚昭昭來了,親自守著爐火給他做酒釀煮蛋。
譚昭昭以前其實并未親自動過手,她喜好吃,在吃上能花樣百出,卻不擅長動手,煮酒除外。
罐子里的水快煮干了,譚昭昭好似并不知道。要是換作了煮酒,她定早不會如此。因為她總是不停地揭蓋子,迫不及待能早些吃到酒。
高力士臉上不由得浮現起淡淡的笑意,喚道“九娘。”
譚昭昭恍惚聽到了有人叫她,愣愣側頭朝高力士看去,與他含笑的雙眼相對,她呆住,吶吶不能言。
高力士努力抬手指向小爐,“快煮糊了。”
譚昭昭回過神,手忙腳亂去拿罐子,罐子燙,她倏地縮回手,四處尋找,帕子就在面前,她卻沒看到,干脆抓起自己的裙擺墊住,將罐子從小爐上捧到了案幾上。
罐子里還剩些許的湯水,蛋已經煮過了頭,譚昭昭忙道“我再重新給你煮一份。”
高力士道“我餓了,現在就想吃。”
濁酒已經用完,再也沒辦法煮一份。當時她腦子太過混亂,她與張九齡離開得匆忙,連行囊換洗衣衫都沒準備,騎上馬就出了城。
譚昭昭歉意不已,只能將就著舀到了碗里,用羹匙輕輕攪動吹涼。
高力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望著她的慌亂與不安,道“九娘,好了,我不怕燙。”
譚昭昭試了試溫度,將碗放在一旁,上前攙扶他坐起來了,觸到他瘦骨嶙峋的后背,手比先前被罐子燙過還要痛。
高力士動了一下,就氣喘吁吁,痛苦地緊皺起眉眼,他拼命克制住喘息,勸說她道“九娘,我沒事,你不要難過。”
譚昭昭側過頭,飛快擦拭掉自己的眼淚,俯身端了碗
,道“你不方便吃,我喂你。”
高力士頓了下,他的手動了又動,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擠出一絲笑道“好像又回到了剛見你時,你見我手臂有傷,要喂我用飯。”
譚昭昭將高力士抬手的動作悉數看到了眼里,她心痛如絞,佯裝輕松道“是啊,那是你年紀雖小,卻很是倔強,還愛逞強,現在還一樣,與小時候一樣倔。到老以后,估計也是個倔老翁。”
高力士胸口一陣翻江倒海,他用力壓制住,就著她的手吃了兩口湯。
以往最愛,甜滋滋的湯吞下去,很快他就克制不住了,緊閉著嘴,看向了塌邊的痰盂。
譚昭昭隨著高力士的視線看去,恍惚了下,將碗一放,取了痰盂遞上前,高力士俯頭狂吐,連五臟六腑都仿佛要一起吐出來。
吐完之后,高力士的臉色更加灰敗了幾分,靠在軟囊上,連呼吸都已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