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的郁川其實沒在晏無憂身邊當多久的小廝,至多三個月左右,伺候得也不是特別好,就是哪怕沒發生那件事,要是再久一點,晏無憂也是會厭煩的。
記得他們初遇時,晏無憂不過舞勺之年,十三歲左右的年紀,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少年,身著錦衣,眉目精致,被眾人簇擁在中間。
七年后,他陰差陽錯替嫁給郁川時也不過弱冠之年。那會子他整天花天酒地,面對家中突如其來的變故,反應不及,什么也做不了,
他甚至都是在郁川的提醒之下才知道,原來一切并不是突然發生的,是在很早很早開始,從陛下對晏無憂的爹起疑心的那一刻開始
他之所以會被陛下寵愛,也是其中的一環。他越是不學無術,越是不堪大用,陛下反而對他越是放心。
記得晏無憂小時性子明明沒那么頑劣的,不過后來是被身邊的人一點點引導出來的,而他身邊的人又從哪里來的呢,大多都是陛下賜下的。
從一開始的逃婚也好,謀逆之心也罷,不過只是一個莫須有的名頭而已,一切都只是上面那位一念之間的事兒。
一切都非常清晰明了了。不過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晏無憂也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郁川突然莫名追上流放路上的自己,為什么要給當時已經有點染病的他叫了幾個大夫
為什么看起來好像對他很好,但平時又幾乎從來不和他講話有時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人,好像在避著他,但有時候又總是時不時出現在他面前,總是突然取下面具來嚇唬他。
很難以形容郁川對晏無憂的態度說好吧,又經常有事沒事嚇唬他,說不好吧,但因為他跟著,宴家人的流亡之途待遇好了不少。
崖州偏遠,路途更是遙遠,晏無憂就是在途中不幸染上的時疾。
他那時被安置在簡陋的帳篷里修整,其他看押他的士兵幾乎都不敢靠近他,躲他遠遠的,唯恐擔心被染上。
但那會兒躲了他好一陣子的郁川又不躲了,他就守在外面,這次他沒有故意突然拿那張臉湊很近嚇唬他,也沒有說一些奇怪的話。
他只是沉默的在外面守著他。
晏無憂那時看著他背影,鬼使神差叫了他一聲郁郁
將軍,此番可是陛下旨意
帳子外的郁川頓了頓,搖了搖頭。晏無憂“那為何”
流放的犯人不該有這般待遇,他們該戴著沉重的鐐銬和木枷,赤腳行走,日夜不休,才能在約定的日期抵達流放之地。
郁川自己也沉默了。
看他那個樣子,晏無憂心里一沉,如果不是陛下旨意,那便是他自己的意思。從重逢開始,他便對他又懼又怕,很少正視他,那時
那時可能是命不久矣,過往的那些往事浮現在眼前。都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開始誠懇的和郁川賠不是“從前種種,是我不對”
郁川也不反駁,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卻也不搭話,目光流連在過分削瘦的晏無憂身上,一直等著他說完了話,這才徑直轉身出去。
不多時,也不知道郁川到底是從哪里拎著一只看不出模樣的野味現身,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動物。
他沉默地在外面的小溪邊處理尸體,又沉默地架著木柴,開始烤肉,最后又一言不發把食物送來給他。
當時的晏無憂病得有些重了,壓根已經吃不下東西了。
他在京都最繁華,也是最溫暖之地出生,生下來便要有什么有什么,美人佳釀常伴左右,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不是最好的
要一個在富貴叢中長大的小王爺去苦寒之地餐風飲露般活著,實在有些為難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哪怕不是死在流放途中,到了崖州也是活不下去了。這一點晏無憂心里明白,郁川也明白。
在拿到那只肥碩的野味后,晏無憂并沒有獨自享用,而是先啞著嗓子詢問他的爹還有姐姐們可曾用過。
在得到他們還未曾的答案后,他借了郁川的刀,小心割下來很小很小的一小塊,說他胃口小,只用這么點就夠了,剩下的給他們拿去吧。
“其他的勞煩將軍了。”
晏無憂說著劇烈咳嗽著,喉頭一陣腥甜,手掌心多了一抹刺眼的紅色。他習以為常的攥緊手心,又對郁川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