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天還沒完全大亮,不僅天是霧蒙蒙的,山間田里,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前屋后屋都縈繞著不少未散的晨霧。
一路上江逢秋都一言不發的跟在寇松屁股后面,做個沉默的小跟屁蟲。
等到了地間也是,他就像個格外怕生的小孩一樣,連吃東西都要挨著寇松一起坐在同一條田坎上。
大抵是他太安靜了,一路上寇松光是回頭看他,就看了不下于二次。
寇松自己倒是坐哪都行,但看江逢秋打算坐下時,想起他以前很愛干凈,又一聲不吭脫下自己身上洗得發白的勞動布工作服墊著。
“小秋,你墊著著點”
兩人挨著坐在田坎間,寇松不需要刻意側過頭看,就能看到江逢秋捧著紅薯小口小口啃的樣子。
他吃東西吃得很慢,細嚼慢咽的樣子格外斯文,腮幫子一動一動的像某種鼠類。
寇松順手將手里的溫水壺拿給江逢秋,用眼神示意他喝點兒,等后者喝了兩口后,又拿回來仔細蓋上。
“等會兒要是不舒服,千萬不要撐著,一定要跟我講,知道嗎”寇松不放心的叮囑著。
“嗯。”
江逢秋乖巧的點了點頭,余光處卻暼見寇松手邊的另外一個水壺。
那兩個水壺中,新一點的是
他的,舊一點的是寇松自己的。
上輩子也是這樣,他只會給自己那個小水壺里放一點白糖,喝起來甜滋滋的,他自己的就是純白水。
畢竟這個年代白糖也是個稀罕物,幾乎和肉的價格差不多了,尤其是村里的人,平時是很少能喝到的,估計也只有坐月子的時候才能吃到一碗糖水煮雞蛋,用來補補身子。
平時這種白糖都是留下來送禮的,這會子吃席都是隨意一袋白糖或者半袋,在村子里都算很大方很有面子了。
江逢秋以前對這些東西沒什么概念,畢竟他家里還挺多的,所以也理所當然認為寇松壺里的水也是甜的。
后來才知道并不是。
在江逢秋剛吃完早飯時,幾個和他們同一個生產隊的社員趕過來了。
其中有位二十出頭的中年男人遠遠看到寇松,抬起手就想和他打招呼,目光又被一旁的江逢秋所吸引。
原本問候的聲音在喉嚨里打了一個轉,語調高昂“哎,這誰啊”
他的聲音把另外幾個人的目光也吸引了過來,他們看著江逢秋,就像看著什么不得了的稀罕物一樣。
有低聲和旁邊相熟的說話的,更有甚者直接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
“哎喲,我還當是今天早上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呢。”
最先說話的那個男人帶著濃濃的當地口音,明里暗里都是在說江逢秋以前總躲懶,今天難得能看到他出來一次。
“也不知道能堅持幾天啊。”
江逢秋在上林村很出名的,他不僅是去年那批知青里年紀最小的,最懶的,同時,他也是長得最眉清目秀的小知青。
在他剛下鄉那兩天,還有不少年輕小姑娘過來偷看他,聚在一堆嘰嘰喳喳的,說他長得像畫里的人一樣。
江逢秋本人開竅晚,不怎么關注這些事,但不代表上林村其他人不關注,說話的那個年輕男人當然是認識江逢秋的。
一旁有個一臉麻子的瘦男人附和“誒,這你都忘了這是去年下鄉來的小知青啊。”
說話的麻子頓了頓,“不過不記得也正常,人家可不像我們,人家可金貴得很吶,不用掙工分,有人給供吃供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