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海,月如鉤。
西北的天候十分怪異。縱是炎夏,白天的日頭曬得人頭暈眼花,到了夜里太陽下了山,北風便颯颯地往人披甲的縫里鉆,吹久了還真有些冷,讓人遭不住。
親兵打了個寒噤,又遙遙望向遠處,心底忍不住泛起嘀咕軍侯不愧是塞外行軍慣了的,獨自一人在外站了這么久。
他就一點也不冷嗎
嘀咕歸嘀咕,面對上霍去病時,親兵卻半點不敢懈怠。他這一回可是有極其重要的軍機來稟報的。“稟軍侯,咱們派出的斥候傳來消息,十里之內未見合騎侯麾下行軍的痕跡。”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
按照原定的行軍計劃,漢軍本應該兵分兩路,一路朝隴西出發,一路繞一大圈從后方包抄匈奴的老家,兩方齊頭并進,打匈奴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現在,根據斥候傳來的消息,合騎侯所率領的那支軍隊不見蹤影,多半是迷路了。也就是說,他們縱深匈奴腹地的這一方就成了孤軍,處境極為危險。
哎
想到這里,親兵也忍不住在心底抱怨。
合騎侯也真是的,明明隴西的那一路路程又短,又是他們軍侯曾經奔襲過的地方,就這都還能迷路呢。他不來接應的話,就搞得他們幾萬人進退兩難了。
不過是進是退,還要由軍侯決斷。
親兵抬頭望向霍去病,只見他英挺的眉毛微皺,利落的下頜緊繃了一下,凜凜的目光飄向起伏的山陵邊沿。神情疏淡,比起怨憤起同行者的不中用,倒像是凝神靜思的模樣更多。
“來了一趟,總不能白來。”半晌,他說道。
親兵聽出了霍去病的潛臺詞,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他們身為霍去病的麾下,大漢最強的精兵,自詡藝高人膽大,個頂個地不要命。此行就是奔著建功立業來的,怎會甘于退縮
“您說得對”他朗聲道。
霍去病見他這樣,倏然一笑。森潤的月色映照在他的臉上,灑下一片朗落的鋒銳氣“既然如此,那就按原計劃行軍。
是
親兵退了下去,要把斥候的軍信和軍侯的決定傳至軍中。走了一半卻琢磨出一些不對勁兒來了。軍侯在聽說合騎侯迷路失期的時候怎的竟那般冷靜,情緒不見一丁點兒起伏呢
他平日里雖然話少,可絕不是個沒脾氣的人啊難道說,合騎侯的不靠譜,軍侯早就有預料他竟一開始制定行軍計劃的時候就做足了心理準
備,一心要靠自己
親兵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兒。之后便是濃濃的敬佩涌上心頭如此有勇無畏,軍侯不愧是他追隨的主上
因西北的夏日苦長,士兵們皆是趁著日頭未足時騎馬趕路。從居延海行軍至弱水的時候,一彎月牙兒還淺淺地掛在天邊。
軍侯,不若在此地飲馬休整一番,何如“可。”
弱水是西北難得一見的大河。江邊的綠意綿延,奔騰水流掀起陣陣水汽,就連附近的空氣也清爽涼快數分。士兵們暗夜行路了整整一夜,在此地難得地松快地休息了一陣。
霍去病又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翻身下馬,獨自一人佇立于江邊。
“軍侯,您在想什么呢”
想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