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罕有大笑的時候。美貌在她窮困時并沒有為她喚來生機,反而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因而,她習慣時時以冷面應對風刀霜劍,即便真心快活時,也不過是低頭莞爾。可這次的事情,太過與眾不同,實在超乎她的預料。當朱厚照耳邊回蕩著劉瑾的嘮叨,自己無奈仰起脖頸時,他的余光清晰地看到月池低垂的頭和劇烈抖動地雙肩。他立刻起身“你笑什么”
他剛一動作,就被周圍的小太監按了下來,葛太醫還不住地勸道“哎呀,又流出來了,殿下,殿下可不能再動了,好不容易止住了。”
朱厚照被七手八腳地按了回去,又羞又氣。月池這下當真是笑岔了氣,扶著桌子連話都說不出來。眼看朱厚照又要掙扎著起身,月池忙強忍著笑意道“您先別忙著生氣,止住血再說,臣又不會跑了。”
當太子爺仰著頭,換了第三個布球時,血可算是止住了。他忿忿地將鼻孔里塞得東西丟出來,一把推開葛太醫,大步流星地上前,揪住月池的衣領。月池此刻已然將眼淚都笑出來了。
朱厚照嚷道“孤說別笑了”
月池掩住口,眼波瀲滟“您這樣,更像小孩子了。”
朱厚照只覺熱血哄轟得一聲涌上了頭,燒得他發暈,他口不擇言道“胡說八道孤、孤已經有宮女了。”
月池懷疑地看著他“真的嗎您要是真為何還是如此”
朱厚照放下手,他同樣猶疑地看向月池“為何你講得和她們做得都不一樣孤和她們,其實平平無奇,難道你那個很高興”
月池眉心一跳,難道高估了古人的保守程度,不小心說過了頭。正在她苦思冥想如何忽悠太子時,救星就來了弘治帝駕到。作為愛子如命的父親,兒子掉一根頭發都會心痛不已,更何況這次流了這么多血。原本來下榻都困難的弘治帝,立刻掙扎著起身,坐著龍輦趕到。
這是月池回京之后第二次見到弘治帝。失去了被褥的遮掩,月池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消瘦。這位斯文俊秀的帝王,如今卻成了寬大龍袍下裹著得一具骷髏。他的兩頰凹陷,更顯得顴骨凸起,而顴骨上得鮮紅是那般的觸目驚心。他連走路都是搖搖晃晃,可卻不顧一切地拉住他唯一的孩子,查探他的身體狀況“照兒,咳咳,你、你怎么了”
朱厚照一時心如火焚,忙將他扶到內室“父皇,父皇,兒臣沒事,只是秋燥,流了些鼻血罷了。您怎么親自過來了呢葛太醫,還不快來看看”
葛林忙奔上來,替弘治帝號脈,又察看他的雙眼和舌苔,一時變貌失色“萬歲在發熱,臣醫術淺薄,請再召太醫來一同會診,制定藥方。”
朱厚照暴喝道“那還不快去”
太醫們幾乎是飛奔著沖進文華殿,而此刻躺在錦帳里的弘治帝已然昏迷過去。眾太醫的面色凝重,一面命太監以溫水擦拭弘治帝頸部和四肢、手腳心,一面急急定下方子,使人熬藥給弘治帝灌下去。服了藥的弘治帝終于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作為外臣的月池無詔不能入內,只能候在門外。朱厚照面色凝重地出來時,她正在費盡心思壓榨她前世那為數不多的歷史知識,弘治帝到底是哪一年駕崩來著他可千萬不能就這樣龍馭賓天,這樣一個幅員遼闊,卻又內憂外患的帝國交到一個十四歲中二少年手中,會是什么境況,她簡直不敢想。
因而,朱厚照一出來,她就急切地看著他。朱厚照朗聲道“萬歲雖受了風寒,幸得救治及時,并無大礙,爾等務必小心伺候,若有差錯或是讓孤聽到外面傳出半點風言風語,小心你們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