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不來,這戲還怎么唱。然而,月池的憂心忡忡在推開家門后卻被打斷了。時春正在庭中練武。這位逃荒數月的女巾幗,經著數日的調養,面上終于有了些血色。她生得并不算美,不同于貞筠這類清秀的江南美人,她的臉頰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兩道墨黑的濃眉下,一雙黑眼珠靈活得轉動。她身上既有江湖人的狡猾,又有習武者的堅韌。此刻,她著一身青色勁裝,足蹬短靴,頭發也在腦后挽成了圓髻,整個人瞧著干凈利落。經過到武館的練習,她將這槍使得越發虎虎生風。月池只見她身形挪移,極為靈動,槍上鐵尖閃閃如雪芒,一刺一打之間,紅纓亦隨風舞動,煞是好看。
時春一聽推門聲時,便知是這家“男主人”到了。只是礙于莫名的惱怒與矜持,她并不愿與月池搭話。三十六路槍法一使完,她便收了勢徑直進屋去了。月池摸摸鼻子,貞筠早在堂屋看得清清楚楚,啐道“叫你爛好心,請了個姑奶奶回來。”
月池失笑道“難不成她還敢與你打斗嗎”
貞筠一僵,咬牙道“都怪你,把她送去武館,你瞧瞧她那殺氣騰騰的樣子,我哪里還敢和她爭鋒。”
月池坐到逍遙椅上慢慢晃悠“時春是知分寸之人,明了自己寄人籬下,也不敢和你鬧得太過。你們各退一步,這不就家和萬事興了嗎”
“呸。”貞筠萬分不樂意,她上前幾步道,“你既然都讓她女扮男裝去武館了,干嘛不索性讓她住在那里。”
月池道“住在那里,那我還找她回來干作甚。”
貞筠一頭霧水“你這是何意”
月池不愿多說嚇著了她,當下轉移話題道“今日在朱夫人那里怎么樣”
一談及朱夫人,貞筠又是滿眼星光璀璨“夫人當真是溫柔和藹,她今天教了我插花。”
月池這才注意,她面前擺著一個豆綠色的汝窯花囊,正稀稀拉拉地插了幾支“玉翎管”。這菊花花如其名,花蕊嫩黃,花瓣細長,好似玉雕的翎羽,十分秀雅美麗。她見狀嘆道“萬歲龍體欠安,還不忘在金秋時節賞賜臣下,真不愧為仁君。”
貞筠的手一抖,回頭驚道“什么,你說這是宮里的賞賜”
月池挑挑眉道“不然呢這么好看的花,太子宮里也有好幾盆。”
貞筠秀眉微蹙,她不敢相信朱夫人居然拿宮里的花給她“騙人,皇上都讓太子監國,安心養病了,哪里會管這些閑事。”
月池無奈“圣上八成也不想管吧。”若不是兒子眼高于頂,老婆眼界狹窄,弘治帝何至于親自來賞賜節禮以示恩寵。說起來,按照典制,明年朱厚照就該大婚了。紫禁城中,就會有第三個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她得找機會和李先生聊一聊,千萬得選個合適的國母。若再來一門為非作歹的外戚,那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想罷,月池拍拍貞筠的頭“沒事,好好修剪,這證明朱夫人相信你的水平啊。”
貞筠“”
她是再不敢隨便動手看,當晚畫了七八個草圖,才戰戰兢兢拿起剪刀。誰知,就在此刻,門外卻忽而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貞筠先時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放下剪刀,試探性喚道“時春你大半夜不睡覺起來干嘛。”
回應她的是大福的尖叫,兵器碰撞的鏗鏘,還有時春的大喊“有賊,快去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