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如此,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看來,不論是出于對皇帝旨意的尊重,還是為了殿試更多幾分把握,她都只能選擇都察院作為意向部門了。可這一來,一心想入都察院倒成了她本人的意思了謝丕和徐縉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對著一個曠世奇葩。
月池將翻騰的心緒強壓下去,開始答題。文件筐法可不好對付,樁樁件件都要思慮周全才是。雖說是現代方法,可骨子里還是在為封建王朝招攬人才,慣常的格式應當不會改變。她開頭先以一句做引,揮毫按套路寫下“臣草茅賤士,不識忌諱,干冒宸嚴,不勝戰栗之至。臣謹對”便也是在這里,才會把“賤”當作自稱的必要之詞。
接著是對對策進行總括,緊跟其后是大拍皇帝的馬屁,“恭惟皇帝陛下,秉神圣之資,扶盈成之運,于萬機之暇,特進臣等于廷,俯賜清問。“臣雖愚陋,敢不披瀝愚忠以對揚于萬一耶”然后,才是真正的對策,分條列出。策問結束又是頌圣,提及“皇帝”“陛下”“宸嚴”“祖宗”等詞時為表尊敬,還需要第一行頂格書寫,比其他文字都要高出一格,這被稱為“雙抬”。2稍有錯漏,這一頁便只能棄毀重抄。
月池只覺自己想這些不可重復的阿諛之詞就消耗了大半神思。原本這些只需寫一次,可由于朱厚照的“奇思妙想”,他們要答五條策論,自然要寫五遍。月池相信,在場這么多人,一定不止她一個在心底罵娘。
這一考就是整整一日,直到夕陽西斜時,方有人陸陸續續交卷。午飯就給兩個饅頭和一碗湯,月池根本吃不下去。
直到交卷后,她方覺神思松懈下來,肚子里餓得咕咕直響。她現下只想隨大流出宮去,可剛一出考場,就見劉公公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她奉詔去了乾清宮。一眾青衣人,人人都往南走,唯有她往北進。
朱厚照在書房等她,他還是一身缞服,面沉如水“你還真是厲害,寧愿真個去選了都察院,都不肯來向朕認錯你是覺得自個兒有三頭,還是六臂,經得起那一群老滑頭的磋磨”
月池深吸一口氣,她只覺頭一陣陣發昏,勉強咬牙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朱厚照一下就明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冷笑道“這么說,還都是朕的錯了”
月池不答,她只望了他一眼。難道不是嗎朱厚照又覺被冒犯了,他大步從御案后走了出來“李越,你當真是混賬”
他開始罵人。月池只覺他的嗓門比嗩吶還大,一聲一聲直往耳朵里鉆,仿佛要把鼓膜都撕破。她又累又餓,頭又疼,還要在這里受這種罪,她只覺頭中塞了上百只蜜蜂,嗡嗡直叫。當朱厚照罵道“不識好歹,忘恩負義”時,她突然爆發了“好了”
朱厚照被她這一聲急斥驚得失聲,月池想要起來,卻一下坐倒在地上。朱厚照這才發現,她的臉頰上浮現淡淡的紅暈,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這與她平日不茍言笑的神態迥異,就像一尊莊嚴寶相的玉像,多了凡人的光艷靈動。
朱厚照猶疑道“你喝酒了”
月池“”
她瑩然光亮的眸子盯著他“我是餓的。我要回去吃飯”
她再一次爬了起來,朱厚照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旁若無人地往外走,然后剛走沒幾步,就腳一軟摔倒在地上。朱厚照急急上前去扶住她。他終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怎么這么燙,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