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直接當面問你家是不是有個漂亮閨女,打算獻給世子做內寵,與找打無異。因此,盡管大家在暗地里交頭接耳,可沒有一個人敢問到魯寬臉上。魯寬等人也因忙著打入鹽商內部,無暇顧及旁人的幾個奇異眼神。
俞昌就更不會提及了,事實上,他自那次失言之后,日日都為此栗栗危懼,夜里更是輾轉反側,時時噩夢,將沈三娘也鬧得疲憊不堪。經此一遭,俞家父子倒是真個夾著尾巴、提著腦袋做人,生怕再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惹出滔天大禍。然而,禍根已經埋下,只是待時爆發而已。
魯寬等人作為錦衣衛,在此次喬裝之前對商人真真是知之甚少,在他們眼中,商戶就是他們的錢袋子,每每取錢就是了,誰還會管這個袋子是什么材質,產自何方直到這次混進來,他們才發現,在自己眼中低下的商戶群體內,居然也有三六九等。
賀一元只是說了一句“我們打算運鹽去大同。”前來和他們攀談的人數一下驟減。剩余的人和他們說話的口氣也變得十分隨意,甚至還有人大搖大擺地走到魯寬面前,要求他坐到末席去。魯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墨青綢襖,還以為是穿錯了。他瞪大眼睛,問道“你說什么”
那個同樣穿皮襖的商人嬉笑扯了他一把“區區一個邊商,厚臉皮到會館來蹭吃蹭喝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坐到上席來。大爺叫你去末席呢,你聽不懂嗎怪不得只能賣苦力。”
魯寬勃然大怒,他碗大的拳頭都要捏起來,但又怕誤事,只得生生忍下來。他霍然站起來時,高高大大的樣子,倒真有幾分駭人。可最后,他竟然真乖乖坐到末席去,這讓剛剛還心里打鼓的圍觀者一下就放松下來。他們交頭接耳道“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結果只是個邊商。”
“嘿,真是白唬人。”“可別說,他們家不是有一個”
魯寬已然多年未受這種羞辱,一入俞家的大門,即刻面沉如水,他叫人拖過俞昌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昌眼底一片青黑,本就驚懼不已,哪里受得了這種架勢,當下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姚猛啐道“真是無用,拿水來”
眼看一盆涼水就要在寒冬臘月潑到俞昌臉上,一直猶豫的俞澤終于咬牙站了出來,他此刻再不敢做玩世不恭的模樣,而是肅容道“老爺恕罪,不若讓小人來說吧。”
毛松斜眼瞥了他一眼,見他一派花花公子的打扮,心下不屑“就你”
俞澤聽得心頭火起,他綿里藏針道“小人雖然不肖,但業內基本的規矩,還是有數的。”
耿忠年輕氣盛,早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把揪起俞澤,抬手就要揍他“怎么說話呢”
魯寬卻道“住手先讓他說。”
耿忠不滿道“魯哥,先讓我教訓他一頓,再說不遲。”
魯寬重重拍桌“胡鬧明兒難不成你能做向導若想教訓他,等這事兒過了,要殺要刮都由你。”
耿忠這才退下,俞澤吃了這一下,適才心中的不平也跑到爪洼國去了。他清了清嗓子,深揖一禮后也不敢賣關子,悉數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