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當今天下的鹽商分為邊商、水商和內商三類。其中邊商是運糧去邊塞的商人。邊商最窮,內商最為富貴,厲害的內商如張家、孫家,是各大王府座上賓,甚至能和宮里的公公們搭上線。他們賣得不是鹽,而是鹽引。在以往還需要去邊疆報中時,他們會賤價收買邊商的鹽引,然后將鹽引再高價賣出。如今,朝廷改開中為納銀,又賜了各大王府鹽引,他們就索性討好王爺們,拿金銀珠寶換鹽引。至于水商”
魯寬聽到此卻打斷道“等等,我有一不解之處,邊商千里迢迢運糧去邊塞,不就是為了換鹽引來販賣嗎,如何會再賤價賣給內商呢”
俞澤此時也稍稍鎮定了些,他咽了口唾沫道“老爺有所不知,邊商即便換了鹽引回來,也沒有門路變成鹽,即便有本事熬個兩三年取到了鹽,要把鹽悉數賣出,也需要大量盤纏。一般的邊商根本耗不起,所以,他們寧愿把鹽引直接賣給內商,這樣來錢也快點兒。”
魯寬若有所思,他又問“那水商又是做甚的”
俞澤道“水商也是與鹽運司的老爺們有關系的人。他們主要是從內商處買下鹽引,再到鹽運司那里提鹽,接著才能運到各地分賣出去。”
俞澤說完之后就聰明地閉口不言,跪在了他爹身后,架著他的身子。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來是賀一元的一句話,讓旁人以為他們是邊商,所以才對他們態度驟變。事到如今,他們幾個受辱都是小事,若是壞了李御史的大事,才是真真全完了。
賀一元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下來“魯哥恕罪,是我嘴賤,不打探清楚就亂嚷嚷。我想著咱們不應掐尖好強,最好能泯然眾人,就隨口來了一句,誰知弄巧成拙我這張臭嘴,真該打該打”
語罷,他就揚起手,自己抽自己耳刮子。俞澤在一旁只聽到啪啪啪的重響。他悄悄撇過頭去看了一眼,賀一元的臉都已然紅腫出血,鼓得就像豬頭似得。
魯寬直到他打得自己口齒不清時方開口“一元吶,不是我說你,這做得叫什么事。該怎么著我說了不算,咱們還是去見李御史吧。”
月池見一群人面如死灰地進門來,聽罷前因后果后,一時無言以對。朱厚照身邊的錦衣衛,居然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一個說錯話后,一個也不知隨機應變,看來這些人要么是靠佞幸得寵,要么是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出門在外,她不可能真把人打死或打殘。但若是輕輕放過,豈不叫他們更加輕慢。
想到此,她便道“不能選賢與能、知人善任,說來也有我的過失。若你們實在無能為力,那我們便擇日回京,一同向圣上請罪。屆時一切功過,由萬歲裁奪。”
魯寬等人一時聽得臉都綠了,他們這才回過神,他們向京里遞得加急密奏至今沒有回音。皇上看到了卻沒有批示,意味著他認為如此查探鹽政是可行之策。而此時,他們犯下這樣的錯誤,說到底是因自己無能,壞了皇爺的大事,那回去豈有好果子吃。
賀一元悔得腸子都青了,魯寬等人也是搜腸刮肚,四處拉關系,希望能搭上一個大人物,改變如今的處境。就在大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汝王府的長史突然要見他們。
魯寬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備了厚禮去見王府的這位周長史。周長史的眼睛都要望上天去了,只偶爾為金銀珠寶點了點頭。他中等個頭,圓潤的身子上裹著一身紺青色的羊絨襖,慢條斯理道“世子仁慈,聽聞你等窘境,故做主特賜你們二百鹽引。”
魯寬看著那厚厚一疊票,一時竟沒回過神來,直到周長史不耐地清了清嗓子后,方回過神來。他忙道“小人叩謝世子的恩典只是小人等與世子素未謀面,也未有幸與王府效力,世子如此厚賜,倒教小人心下慚愧。世子若有令,小人愿效犬馬之勞。”
周長史的小胡子抖了抖“此話當真”
魯寬一臉誠懇“比真金還真”他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是事到如今,也走投無路了,不若先應下來,等查明前因后果后,他們再一溜煙跑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