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禮部尚書深覺無能為力,最后還是只能抬出李東陽這尊大佛。李閣老冒著一片肅殺,出了內閣衙門,去見朱厚照。
只要沒有公務,皇帝是一定會出門的,李東陽只能繞一大圈去陽德門。這里的一大片空地,被太監們一天數次地潑水,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朱厚照小的時候是坐在拖床上,讓太監們拉著他在冰上飛馳而去。現如今他長大了,自然要玩些新花樣。
他帶著狐皮風帽,披了一件翠云裘,此裘以金線、翠鳥羽和孔雀羽織成,金線是由真正的黃金制成。金塊被重捶為金箔,金箔被剝出金絲,金絲再和蠶絲一起捻搓,才能制成一根金線。翠鳥羽和孔雀羽都是南方的貢品,翠羽鮮藍亮麗,孔雀羽更是金碧輝煌,這兩者與金線合織,真真是燦艷無匹。李閣老只是遠遠一望,就覺老眼都要被閃瞎了。
他站在冰池旁看朱厚照踩著冰刀,在冰上飛躍跳動,仿佛看到了一只大孔雀在起舞。李東陽一時忍俊不禁,但他忙捋捋胡子,將唇邊的笑意壓下去,開始鼓掌叫好。
朱厚照聽到聲響,回頭見他在,暗吃了一驚,心道李先生一向最有眼色,若無急事,絕不會來打擾他。他忙一蹬腳,唰得一下就滑到李東陽眼前。李東陽顫顫巍巍地撩袍準備跪下,朱厚照伸手扶住他,道“免了,可是出了何事。”
李東陽一臉慈祥地看著他“萬歲莫急,四方并無急報,是老臣今日有一小事,想來向萬歲請旨。”
朱厚照一怔,心中訝異非常“李先生說來聽聽。”
李東陽道“啟稟萬歲,乃是李越加冠一事”
朱厚照挑挑眉,他就知道,張昇這個老家伙,讓他辦點事推三阻四,去告黑狀拉幫手,倒是麻利得緊。他眼珠一轉就道“先生且慢,咱們入內再說。”
倆人入了殿中,李東陽正待開口,眼前忽然被擺上了一碟黍面棗糕。朱厚照面前卻是一碟脆團子。李東陽一愣,面露為難之色,黍面棗糕最是黏牙,為何會給他上此物他忽然回過神來,這是暗示他閉嘴呢。
他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對朱厚照道“李越與老臣有師徒之誼,老臣亦愛重其人品。他此次外出巡查,亦頗辛苦,萬歲有心嘉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凡事過猶不及。依典制,唯皇太子能于文華殿設冠席、醴席,李越只是臣子,如此過分抬舉,反而引人嫉恨,于他無益。”
朱厚照不以為然“若相差無幾,他們確會嫉恨,可若是天壤之別,他們便只能仰望了。”
李東陽萬沒想到他竟會這么說,他思忖片刻道“萬歲此言差矣,權勢惑人,利欲熏心,喪心病狂之人雖少,卻并不是沒有。”
朱厚照理了理他碧彩閃灼的裘衣,漫不經心道“先生也身居高位,難道不知這些都是家常便飯。再者,他們又豈會是李越的對手。”
李東陽被堵得一窒,他有心想說雙拳難敵四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但轉念一想,以小皇帝之自負,豈會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