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劉健都不由笑起來,他想到了還在東宮時教朱厚照的情景,搖搖頭“教萬歲上一節課,真能掉一把頭發。”
他這一笑,原本凝重的氣氛也為之一松,謝遷繼續道“誰說不是呢,咱們都是看著萬歲長大的。我記得那年,他才六歲,就抱了一只小狗來上課,把小狗藏在袖子里,寫兩個字就偷偷去摸小狗”
劉健聽得目瞪口呆“我還以為他只拿過蟋蟀和蠶蛹,居然還有狗”
李東陽道“萬歲素來敬重你這個嚴師,當然只敢帶些小玩意了。只是,我等雖有師之名,卻也不可忘了君臣之份。圣上即便再年幼,他亦是天子,我等永遠只是臣下。給事中之禍,是在他們忘了尊卑之別。”
劉健的面色又凝重起來,他特特起身道“元輔恕罪,是我無狀了。”
李東陽拉他坐下,又替他斟了一杯鴨屎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待上喻一下,咱們還得去約束朝中的風氣。”
謝遷和劉健都點頭稱是。這么一折騰,就到了宮門上鑰的時候了。李東陽坐上了藍呢大轎,晃晃悠悠地回到家中。他勞累一天,卻并不肯即刻休息,還在書房中揮毫潑墨。
朱夫人見狀愁在心底,親奉了一盅杏仁酪去書房。他們雖是半路夫妻,可也有多年的情分,是以說話也十分隨意了。朱夫人揶揄道“老爺這日日苦熬,難不成又有驚世大作即將面世了”
李東陽看著自己的信手涂鴉,一時失笑“夫人又在說笑了。”
朱夫人坐在他身旁道“既然不是驚世大作,又何必如此。您還以為自己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不成萬一磨壞了身子骨,日后有多少奇思可都寫不出來了。”
李東陽道“謝夫人關懷,我省得。”
朱夫人瞅著他,見到毫無動靜,不由問道“你既省得,怎么還不跟我回房”
李東陽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得又陪笑道“夫人,要不你先去,我稍后就來”
朱夫人本是將門虎女,聽得這等敷衍,一時柳眉倒立“老爺,我瞧著那么好糊弄嗎你”
一語未盡,管家李莊突然奔進來,語聲激動對李東陽道“老爺醒過來了,人已經醒過來了”
李東陽手中筆一松,紫豪筆在宣紙上落下大片墨跡,他卻渾然不覺,歡喜道“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了。快備小轎,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李莊望著昏暗的天色“現在”
李東陽道“就現在”
主仆倆奔了出去,朱夫人望著他的背影這才明白過來,她喃喃道“難怪,原來是為李越”
李宅中正房內,月池呆呆地望著上方,帳子上暗紅色的花紋就像山峰崩裂似得朝她壓來。她驚慌地移開眼,又無意間瞥見身上所蓋的大紅被褥。往日瞧著鮮亮喜慶的紅色如今卻同烈火一般,仿佛要她手足都燒毀。她真像是被燙傷一樣,猛地將被子掀開坐起來。
貞筠和時春就在她床畔移來了羅漢床,兩人實在困倦,剛剛瞇了一小會兒,就聽到她的動靜,忙睜開眼來,俱是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