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點點頭,貞筠長長吐出一口氣,她應道“好。你要做大官,我就去當官夫人。你要去做農夫,我就去當農婦。你要是不幸做了死鬼,我就去當死鬼的老婆”
月池自法場回來后,第一次笑出聲來,可她笑過之后,卻還是說“不能這樣,即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
貞筠怫然變色,她正想說些什么,卻被月池打斷“好了,還是去準備接駕吧。他應該快到了。”
貞筠呼吸一窒,她臉上的血色像潮水一樣飛快地褪去,只留下一片慘白。月池拉拉她的手“別害怕,我還在呢。”
貞筠很快就聽到了急促響亮的馬蹄聲,鮮明的旌旗如霧幕一般將這里重重包裹。方嬸和圓妞已經深深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貞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直到憋到胸口發疼,方覺不對。時春拍了拍她的背,這個時候她站在了最前方“我去開門吧。”
貞筠一把拽住了她,她面色如雪“等一等,我還沒有”
時春回頭道“我們攔不住的,我們誰也攔不住。”
她走上前去,用汗涔涔的手抽出了門栓,大門在一聲輕響后大打開。時春和貞筠同時跪下磕頭,卻只能看到寶藍色的衣擺從她們眼前飛快地劃過,就像山谷里的疾風。
月池也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那是鹿皮靴叩在地磚上的聲音,噠噠噠的,一下一下就像敲在她的心上。他的影子很快籠罩住了她,她低著頭屏住了呼吸,十指成拳,指甲深深地摳進肉里,理智告訴她應該起來磕頭認錯了。她不能永遠昂首挺胸,那是皇帝可她的肢體卻像灌了鉛一樣,最后還是他先開口了。他坐在她的床畔,在急促的喘息后,還是如往日一般,嚴厲暴躁道“竟為殺幾個人,把自己折磨成這樣,朕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的軟弱無能之人。”
仇恨和屈辱完全攫住了月池的心神,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立刻起身給他一個耳光。她的嘴唇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張張合合不知多少次才發出一點語聲,就在此刻,她耳畔卻傳來了一聲輕響,那是水花碎裂的聲音,就像無暇的美玉跌落在地。月池驚詫地看著手背上的濕熱,那不屬于她的淚水正順著她的指頭滑落。
她愕然抬頭,他們終于四目相對了。她眼中的他,是歪戴著冠,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而他眼中的她,是面容枯槁,形銷骨立,幾乎瘦脫了相。他像是變成了一尊石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語,不知多久才回過神來,仍板著臉開口斥道“你這個”
然而,一語未盡,他已然淚如雨下了。可他的反應很快,在落淚的一剎那,他就飛快地側過身去。只是饒是如此,月池還是看到,源源不斷的晶瑩正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他似乎也覺得這樣不是事兒,于是忽然站起身來,仰頭大喊道“來人,朕的眼睛進沙子了”
月池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群人一窩蜂地涌進來,伺候天王老子去另一個房間把“沙子洗出來。”誰知,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
貞筠終于從畏懼中緩過來,她和時春進來,湊在月池耳邊道“你吐血時用得里衣和巾帕就在那屋里,我故意引他去的。完了,他不會哭昏過去了吧。”
時春哼了一聲“如今知道心疼了,早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