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閔從袖中拿出奏本和供狀,他磕首道“微臣已然一一復查,無一是錯殺之人,還請萬歲過目。”
朱厚照道“交由百官傳閱。”
沉甸甸的供狀被所有官員一個個地翻閱。眾人臉上都流露出復雜難明之色。
劉瑾嘆道“自那以后,李御史就知時日無多。但他沒想到,奴才也沒想到,他死的竟是這般慘烈。在宣府衙門上,所有人話里話外都逼他去城外誘敵。一個體弱多病的文官,居然要去城外誘敵,開國以來,還沒有這樣的先例吧可他還是去了,而且成功將達延汗引到了埋伏圈了。本來,這時只要我們發兵,就能達延汗包抄。但是,就是武定侯的好兒子郭永,假借兵部的文書,將我們騙過去,接著封鎖房門,言說李越不死,不得發兵”
現場一片嘩然。曹閔補充道“臣亦是如此,他們借故讓臣去安排傷員,一直謊稱已然發兵。”
工部右侍郎張遇不屑道“滑天下之大稽。三堂長官若想脫困,豈是區區一個郭永能攔住的。依臣所見,劉太監分明是滿口胡言。”
劉瑾扯了扯嘴“張侍郎說得對。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情景,不就正是因為三堂長官迫于上官的壓力,也想李越去死啊。他們本來是打算,李越一死,就即刻去救援。這樣,人也死了,仗也能打贏。可沒想到啊,李越的死訊傳來,郭永還不肯罷休,他說死個把些人算什么,不見李越的尸體,絕對不能發兵,不能給他一點兒活下去的機會。”
劉瑾看著諸人面上的痛色、驚色與愧色,愈發滿足,他幾乎是嘶吼道“這個時候,四千募兵已然死傷半數了李御史估計是做夢也想不到,他以為他死了,跟著他的士卒就有救了,可沒想到,即便他死了,也不管用啊”
朱厚照的手緊緊握住蟠龍的扶手,龍紋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刺破他的皮肉,他卻一無所覺。張遇一時也是張口結舌,他半晌方道“口說無憑,你以何為證”
劉瑾嗤笑一聲“以宣府士卒的供詞為證,以他們給奴才的賄賂為證。要不是心虛,何必這樣給奴才一個閹奴塞錢奴才已然一一登記在冊。奴才收這些,只是權宜之計,愿全部交予國庫,還請萬歲寬宥奴才的過錯。”
曹閔道“臣亦是如此,為防暗殺,只得虛以委蛇,還請萬歲恕罪。”
朱厚照道“朕明白你們的忠心。”
劉瑾一邊涕泗橫流,一邊道“奴才叩謝萬歲恩典。”
保國公等人此時已然是身形搖搖欲墜了,他們張口欲言,卻被朱厚照喝止。
劉瑾繼續道“這時,宣府的官員都急了,畢竟朝廷有失機罪,再耽擱下去,實在說不過去。他們開始與郭永爭執。奴才受李御史所托,本要留著這殘軀回來稟明真相。可當時情況危機,奴才也實在顧不得李御史的囑托,只得以身撞刀。”
他慢慢扯下紗布,露出猙獰的傷口。年邁的官員皆倒吸一口涼氣。劉瑾急急道“這時郭良公子亦至,他與郭永殊死搏斗,這才拖住了武定侯的人馬,讓我等脫困。大軍馬不停蹄地進發,可還是晚了。幸虧文選清吏司郎張彩,遠赴永謝部,挑起了蒙古內斗,否則只怕是全軍覆沒,一個不留。”
京中還不知張彩的功績,此時聽聞,皆是大吃一驚。戶部尚書梁儲驚疑道“你說什么,是張彩”
劉瑾道“正是,張郎中是在錦衣衛番役的護衛下,千里奔襲,游說永謝部亦不剌太師。本來,我們是可以里應外合的,本來是可以除掉韃靼小王子這一心腹大患,打一場打勝仗。可是,可是”
他突然放聲大笑,聲音又尖又利。這是殿前失儀,可沒有一個官吏呵斥他。他們都聽到了那幾個字“錦衣衛番役。”皇上的直系,原來早就插手到了這事之中。
他涕泗滂沱道“老奴所言,句句屬實。此番說了出來,一是出于對萬歲的忠心,二是不忍李御史死了,還要遭人詆毀。老奴愿意以死為證,懇請萬歲驅逐奸佞,肅清朝綱”